大明公敌:正文卷 第五章 走朱棣的路
王府外,围着一群手持利刃的士卒。
这帮士卒全神戒备,目光坚毅的注意着四周。
整个队伍雅雀无声,与府衙里哭爹喊娘的阵仗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虽然安静,但气氛却十分的压抑。
湘王府正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个叫陈忠,一个叫秦环。
分别是南京兵马指挥司的指挥同知和兵部侍郎。
二人受了皇命,千里乔装奔袭,虽只带了武器,并没有官身,但只看气质与架势便知不是寻常人。
俩人坐在马上岿然不动,面色难以掩盖焦急。
“秦大人,咱们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府里却没什么动静...”陈忠先憋不住了,看向一旁的秦环:“湘王怎么可能会自缚认罪,主动出府跟我等回去?要我说就得直接冲杀进去干脆利索!”
秦环也着急,俩人临行前皇帝有旨意,湘王虽然犯了谋反大罪,但念他是太祖之子,又是自己的叔叔,若是能够知错认罪,那就请他回京,府内一众仆从也只诛杀蛊惑人心的道士,其他人等不得为难。
简而言之就是:先礼后兵,不服再绑。
而他从兵部尚书齐泰那里得到的秘密任务,先礼后兵这个环节恰恰也省不得。
见陈忠埋怨,他却不着急了:“还没什么动静呢,你听里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嗨!秦大人,说的是湘王怎么还没动静,我怕迟则生变,咱们毕竟是千里突袭而来,荆州上下官员虽然得了照会按兵不动,但此处不比京城...”
后面的话陈忠没有继续说,愈发急躁。
所谓兵贵神速,他们得了皇命,日夜兼程,如今到了荆州,已经把王府围起来,如果不速战速决,一旦有什么变故,他手下这五百人纵然个个全是能征善战,抄家灭族的好手,也难保万一。
秦环却很淡定:“怎么,你害怕湘王反了不成?纵然他想反,府内只有二百护卫,周遭又被咱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看了看陈忠:“陈大人,荆州的官员虽然心向湘王,但咱们一上来就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湘王想反,无法通知他们。他们想反,又不知湘王的情况,两头就算都有反心,被咱们隔绝联系,那也是绝无可能成事。”
他拉了拉马绳,露出笑容来:“再者说,即便他们想反,此时也晚了,咱们出京前,黄公已经派人前往襄阳府调兵,若今日湘王不受天恩,三日内襄阳大军便会兵临城下。”
陈忠听了,别有深意的看了秦环一眼,略微有些不满。
俩人这次受皇命办差,按理说应该互通消息,这等机密他居然不告诉自己。
秦环知道他心生芥蒂,微微笑道:“令出兵部,还望陈大人海涵。”
陈忠则微哼:“既兵部调令,自然是机密,秦大人本当如此。可咱们等候湘王两个时辰,难不成也是兵部的安排?”
秦环面上苦笑,心里鄙夷:“陈忠啊陈忠,难怪你那么多年一直是个同知,若非今日陛下命你与我一同前来,只怕这次立功的机会也让你白白错过。”
见陈忠脸色更加不满,只得解释道:“先礼后兵,自然是无人安排。但陈大人,湘王终归是陛下叔叔,虽有谋反嫌疑,却还未被有司定罪,若是咱们入了城后,直接绑了回去,到了朝中,他咬死不认,只将这谋反罪名推脱给他人,你让陛下如何处置?”
陈忠有心犟嘴,只可惜一介武夫,话到怼时方恨少,心里有,嘴上说不出,只得报之臭脸。
秦环见状,耐住性子解释:“削藩之策虽然已经定下,但朝中不少大臣勋贵依旧不时的进言劝阻。一旦咱们不由分说进去就绑,待湘王到了京师反口,只说是咱俩对他严刑逼供,他不得已方才认下...”
话说到这,陈忠眼皮直跳。
秦环继续道:“到那时节,朝中心向藩王的朝臣和勋贵们不敢对黄公发难,难不成还不敢为难你我这同知和小小的侍郎么?”
陈忠听了这番话,脸色煞白,朱允炆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湘王在荆州,对于皇帝来说是心腹大患。
但湘王到了京城,威胁全无,对于皇帝来说就是自家叔叔。
到时候湘王真这般撒泼耍赖,再有那些勋贵们借题发挥,皇帝说不得要借磨杀驴,反来治他们俩的罪过。
但又觉得姓秦的这般说法有些牵强,可哪里牵强却说不出来。
只能以怀疑的眼神看着秦环:“秦侍郎,莫不是诓我?”
见陈忠不依不饶,秦环没了耐性,唯恐他因为疑心坏了大事,只能如实相告:
“咱们已经神兵天降,将他生路全断,以湘王的性子是不敢有任何反抗。此时先礼后兵,给他两个时辰的考虑时间,以本官对湘王的了解,他决计是不肯认罪伏法自缚出门的,反也是反不得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说到此,秦环抬头看向王府门口,脸色沉下来,陈忠心一突突:“哪条路?”
“自戕明志...”
“啊?”陈忠吃惊,随后又缓缓点头:“却有可能。”
他虽然与湘王不熟,却也多少知道这位文武双全的王爷的性格,想到此猛然一愣,看向秦环时眼睛微微睁圆:
“秦大人给他两个时辰的时间,并非是要让他认罪的!”
秦环只是笑而不语,这等逼迫藩王自戕的事,岂能公诸于世?
见秦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看着自己高深莫测的笑着,陈忠心里又惊又气又怒。
惊的是,这帮清流文臣居然怀揣如此恶毒心思,要干这种逼人自杀的事。
气的是,干这等事居然不告诉自己,显然黄公等人虽让自己办差,却压根没把他当做心腹。
怒的是,削藩至此,还没有哪个藩王被削死,出身将门的自己投靠黄子澄等清流,本就让勋贵们不满,一旦真逼死了湘王,那可就是彻底得罪了这些将门勋贵们,说不得还会被清流文人们推出去当挡箭牌。
直娘贼,老子不惜得罪满朝勋贵上了你们的贼船,你们却不把咱当自家人,无名火涌上来:“我怕的是秦大人如此心思,到头来只是耽搁功夫,最后还得用某家这等武夫的法子!”
见秦环还是笑,不搭理自己,也知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却又不好再明说,只能抬头看了看王府牌匾,面露杀机,恶狠狠的咬牙:“待请了湘王回京,本官必然要请奏陛下,将这荆州上下的一干人等全都罢黜。”
秦环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转头问手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的话,亥初一刻。”
陈忠道:“那就按照约定,若是亥正时分还没有动静,说不得,咱们就只好破府而入了!”
这一次秦环没有其他意见,点了点头,刚想吩咐手下人多打火把,提高警惕,休要让人逃走,忽而整个王府安静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均露出疑惑表情。
湘王府自打被围,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热油里,仓皇逃窜的人都射杀好几批了。
也正是因为府内一直混乱,并没有任何有组织的反抗,急性子的陈忠方才同意秦环先礼后兵的决议。
此时府内突然安静,必然是湘王有所动作。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吱呀一声,王府大门开了。
神色憔悴的湘王朱柏出现在二人视线里,旁边跟着四个护卫也是如丧考妣,身后则跟着一串被捆绑住的道士。
朱柏见了二人,站在门口遥遥躬身施礼,唬的二人赶紧下马。
虽然是来拿他的,但对方终究是亲王,有谋反嫌疑却并未定罪,如今人多眼杂,若是心安理得的受了亲王之礼,回到朝中被那帮言官知道,端的麻烦。
“殿下这是如何,下官岂敢受殿下如此大礼?”
秦环虽是文官,但步伐却比陈忠快,抢先一步上前赶紧搀扶湘王,余光向着后面看去,见府内一片狼藉,丫鬟仆从跪在两旁,中间几十个道士被绑住串成串。
暗叫一声不好,看这架势湘王是认怂了。
心里却疑云丛生:以湘王刚正的性格,遭遇如此境遇,按理来说必然是要以死明志,怎么会认罪伏法?他不知道到了京城后的下场么?
但事已至此,虽然遗憾却也只能接受,毕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湘王推回去让他自杀。
见秦环抢自己一步,身后的陈忠更加不满:“娘的,要逼死他的是你,他一出来赶紧献殷勤的也是你,这帮子臭读书的没一个好东西!”
湘王的状态和府里的情形在他眼里却是让他心花怒放:“嘿,姓秦的,你小子不是好算计么?还说什么湘王自然要自杀,呸!”
这会子他也想明白过来为何朝廷要派自己跟着,明显这是清流们要逼死湘王,然后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的。
秦环背靠大树,湘王死了顶多自罚三杯,自己只怕是要官降三级。
好,湘王怂的好,怂的妙!
至于说这朱柏到了京城如何攀咬,陈忠却是不怕了,反正是你们清流的事,要咬也先咬你们。
当下更是热情,不仅躬身回礼,还主动示好:“殿下如今受人诬陷,陛下只是让我等前来护送殿下去京城问询,殿下莫要恐慌。”
秦环一顿,略微不可思议的看了陈忠一眼,陈忠假装没看到,反倒是把话题扯到他身上来:“刚刚秦侍郎也说,即便殿下有不当之处,那也得是有司来论,在我等面前,殿下依旧是我大明君父的皇叔。”
“陈同知言重了,自陛下降旨切责命小王入京师讯问,小王终日惶恐,也知罪孽深重,确如陛下所言,听信了妖道蛊惑,做下了有违国法所不容之事。”
说到此,朱柏掩面低声抽泣,一副可怜楚楚模样,倒是把陈忠和秦环给整不会了。
这不对啊,一个时辰前,朱柏不还一副桀骜不驯,老子没有犯罪,都是莫须有诬告的模样么?
怎么这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心里虽然纳闷,但是不等二人接话,朱柏擦了擦眼泪,转身指着排成长龙,串成糖葫芦的道士:“小王已经将这些道士们与一并犯法的官员全都绑了,只待两位上差查验正身无误后,便自缚罪身与两位上差共去京师面圣谢罪。”
“这?”
陈忠和秦环对视起来,他们想到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湘王会如此配合。
而且情真意切,浑身上下毫无任何演技,全都是情感。
秦环更是搭错了筋:“殿下可,可知去了京师是什么境遇?”
话说完就后悔了,娘的我怎么还能劝他?
朱柏反倒急了:“难道上差怀疑小王认罪诚意么?”说着看向身边护卫:“来人,拿绳索来,既然上差让本王自缚,那现在便将本王绑了。”
旁边的护卫也十分听话,这就转身要去拿绳子。
秦环和陈忠慌忙拦住,好家伙,你若是死扛到底,我们有千般手段也使的心安理得。
可这般客气,我们还能看着你绑自己不拦着?
大家也都是明白人,知道朱柏如果真想绑自己,开门的时候就是绑缚的状态了。
现在要绑,也就是表示下认怂的诚意。
也能理解,毕竟是堂堂藩王,就算是认怂,自缚出门也着实太过丢人。
秦环一个时辰前这般说,陈忠还纳闷为何会如此羞辱湘王,待知道是想逼死湘王后,此时清楚,人都认怂了,捆绑亲王的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俩人话一出口,拦住的手刚想伸,朱柏毫不矫情,直接把绳子还给护卫,丝毫没有捆绑自己的意思,弄的陈秦二人十分尴尬。
“既然如此,那就请两位上差入府查验,小王在府中备上了酒席,略表心意。”朱柏说着又开始暗抹眼泪。
“这...”说到正事,秦环顿了下严肃起来。
看了看朱柏,心中叹息,也只好如此。
“那就有劳殿下了。”
说罢转身吩咐:“来人,随本官进府查验。”
朱柏擦着眼泪引着俩人进府,身后的官兵听得命令快步上前,正要鱼贯而入,早就等候多时的张游咬牙上前伸手拦住:“且慢,依照太祖皇帝《皇明祖训》,尔等并非亲卫,不能入府!”
众人全都一愣停住脚步,兵士向着陈秦二人看去,朱柏和陈忠则向着秦环看去。
秦环先是猛然蒙住,而后一惊,老朱的《皇明祖训》里确实有这么一条规定。
“胡说,两位上差乃是奉了圣旨前来捉拿府内不法之徒的,岂会不是内卫?”朱柏见二人表情,压住扑腾乱跳的心,若是赌不对,可就只能用凶险的备用方案了。
恰在此时,秦环皱起眉头,看向张游,这个护卫说的没错,老朱确实有这个规定。
而尴尬的是,这群士卒也的确不是内卫,而是陈忠从兵马司抽调的精兵强将。
“确有此事?”
陈忠见秦环脸色就知道张游说的没错,此时他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耐心,只想着赶紧把这些道士杀了,把湘王带走:“既然如此,尔等便在外面等候。”
说着,也不理会秦环,快步走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