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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敌:正文卷 第三十章 离金陵,一路向北(上)

    “世子快起!”王凡虽然早就预料到朱高炽等人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甚至刚刚于八逼迫,他也没有阻止,为的就是让燕王府一众陷入绝望,自己再施以援手,方才为大恩。

    却未曾想到,这大恩居然施的有些大发,居然让朱高炽行此大礼:“贫道岂敢承此大礼?”

    双手扶着朱高炽肥硕的胳膊,看着日后以仁厚名留青史的大明洪熙帝,王凡感慨万千:难怪这位只当了不到一年的皇帝,就能在史书上获得如此夸赞。

    虽然这也和他当皇帝当的时间不长,监国二十年又在朱棣的压制和打压下只能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有关系。

    史料之中,也记载了这位熬了二十多年终于熬死了老爹成为皇帝的朱高炽,在位短短的十个月里,脱离了父亲的阴影,开始沉迷酒色,暴毙前夕更是有怠政的迹象,但去世的太过突然,活着的时候,仁厚的形象已经广为人知,暴毙前几个月的异样,并不能给他整体形象带来负面的影响。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历史不能假设,不管如何,王凡对朱高炽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因此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把这位燕王世子抬起来。

    “救命之恩,仙长当得起,当得起。”朱高炽擦着眼泪,见王凡为了抬自己起来咬着牙关,慌忙起身道:“仙长腿脚不便,切莫如此,我自己起来便可。”

    难怪文人们对他如此推崇,此等绝境下还能有此细腻的心思。

    “写的什么?让我也瞧一瞧。”旁边的徐增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就峰回路转了?

    这龙虎山的小天师不是来找张神仙的么?怎么又成了救外甥的?

    “三舅,这是给父王的信。”朱高炽说着将信叠好,要还给王凡,信里的内容过于劲爆,满纸造反话,字里行间全都是奔着诛九族去的,三舅这实在亲戚,三族都还没出,还是不看为妙。

    王凡则摆手拒绝道:“燕王与世子父子一体,交给世子便如交给殿下一样。”

    朱高炽顿了顿,知道王凡是想让他在父亲面前刷一波好感,承了他的情,心里下定决心,若有朝一日,必定得报这小道童的大恩。

    想起信中湘王脱困前因后果皆是这道童谋划以及神机妙算,心里一面好奇他如何成了小天师,又感慨年纪虽小,但这气质却非比常人。

    “让我看看又怎样?”徐增寿还不死心,朱高煦也知这信不能给他看,急道:“三舅,不让你看是为了你好,当务之急还是想着怎么出去吧。”

    “嘿,我说你小子。”徐增寿被他这么一怼,登时来了脾气,见俩外甥铁了心不让自己看,还让他想办法送他们离开,一撇嘴道:“这小天师不是有能耐么?你怎么不让他想法子。”

    这原本是句气话,王凡也不敢再耽误,直接道:“三位世子,贫道已经准备好了离开的法子,只是要委屈三位一下。”

    现在的王凡在朱家三兄弟眼里那就是救命的稻草,一听他说还有法子,哪里管什么委屈不委屈,朱高炽马上表态:“全都听从仙长安排。”

    朱高煦虽然行事莽撞,却也知道自己安危与整个燕王府都在这小道童一念之间,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收了性子,破天荒的跟着朱高炽一起冲着王凡一拜:“仙长只管安排,只要能离开这金陵,便是让咱钻狗洞,那也没说的。”

    年纪和王凡差不多大的朱高燧也是如此。

    徐增寿在一旁瞬间吃醋,好嘛,我这个亲舅舅忙活了半天,腰都闪了,也没见你们哥三这般对我。

    这还没过河呢,就开始拆桥了。

    老话说的是一点也不假:外甥是舅舅家的狗,吃饱了就走。

    “徐三爷,三位世子能否顺利离开,还得让您帮忙。”王凡转身看向坐在旁边扶着腰的徐增寿。

    徐增寿心里瞬间不吃醋了,嘴上却道:“还以为用不着我了呢,合着我徐老三还有点用处。”

    见朱高炽羞愧难当,想要上前,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看着王凡道:“怎么着,小天师,有什么高见?”

    “还请三爷和我一起去找于八聊一聊。”

    “找他聊?找他有什么好聊的?”徐增寿满脑子问号,可现在也明白过来,他们能找到这里,是跟着自己来的:“得,老子终日打雁,没想到今个被雁啄了眼,愿赌服输,就听你的差遣了。”

    伸出手来:“拉我一把。”,拍掉朱高煦的手道:“让小天师扶我。”

    俩人一大一小,一瘸腿一扶腰,互相搀扶的走到于八面前。

    于八看着这俩残废,欲哭无泪:“小天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还记得你们于家是怎么发迹的么?”王凡也不解释,上来就捏住于八的心魔。

    提到这个话题,于八面色一滞,随后看了看徐增寿,缓缓点头。

    王凡挥手让张云起撤去刀刃,指着徐增寿道:“当年是你爷爷遇到了中山王,现在中山王的三公子就在此。”

    徐增寿虽不知道王凡要干嘛,但常年在世面上混的本能让他不由得挺直了腰:“老八,你小子这些年在外面打着我们徐家的旗号可没少捞便宜,咱们两家的关系在那摆着,今个当着小天师的面,我徐增寿给你个准,日后有我一口吃的,最少给你半口,保准饿不着你。”

    想要让人用心办事,威逼利诱永远不如施恩亲近来的踏实,徐增寿深谙御下之术,这番话说出,于八眼泪都快下来了。

    自己盼了那么多年,终于盼来了这么一天。

    王凡看着激动的于八,心里有些不忍:日后这徐老三会挨皇帝一刀,到时候分给你半刀,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徐增寿把氛围烘托起来,他赶忙道:“八哥,咱们认识虽然时间不长,我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于八咬了咬牙,知道现在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自己的表态将决定日后是荣华富贵还是凄惨落魄。

    想起爷爷临死前对着父亲说,他人生中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当年拉住徐达的缰绳,方才换来儿孙的富贵。

    爷爷的遗言早就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于八:这也是为何他见到徐家人时,总是第一时间去拉缰绳的原因。

    干了!当年中山王造大元的反,爷爷都敢跟着干,我老于家靠着造反发的家,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扑通一声,于八跪倒在地,冲着俩人纳头便拜:“于八信得过两位,小天师只管吩咐,刀山火海,姓于的绝不皱眉!”

    又转身看了看那十个倒霉下属:“小天师,您可能不清楚,三爷,您是知道的,这十位兄弟也都是苦命的人,在衙门里备受排挤,跟了于八也没有享什么福,但却是过命的交情。”

    徐增寿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让于八顶着自家的名头招摇,也是看中他这一点:讲义气。

    手下的这十个小兵,皆是家中犯了事,受到牵连成了军户。

    大明的户籍是极其严厉且变态的,老朱把各行各业全都规划的明明白白,种田的、当兵的、养猪的、打铁的,全都打上标签,按上户籍,让他们子子孙孙都跳不出,永世给他们老朱家种田、当兵、养猪。

    而军户则在这些户籍属于次一等的,被人瞧不起。

    大明朝规定,军户服役,服装、吃穿自备,朝廷不给钱不说,还得让你掏钱,有这个政策在,相当于给执行的人合理剥削的借口,这就导致很多军户当了几年兵,中农变贫农,贫农变乞丐。

    如果你真出不起钱怎么办?没事,根据老朱的户籍规定,你家周围不是还有一个里的邻居么?

    街坊四邻一起出这个钱。

    所以,军户不光容易家里穷光蛋,还容易导致邻里关系极不和睦——用政策让你家成为万人嫌。

    除此之外,最要命的还是没有希望——民户一旦和军户通婚,那么只允许你家出一个生员,而民户则没这个限制——从晋升上收紧原本就很窄的出口。

    不光限制你家读书,还限制当吏的数量——从当地掐死你人脉扩展。

    若是军户犯了罪,自动罪加一等,还不允许军户通过将家中幼子过继给他人的方式躲避灾祸——从根上断你香火。

    于八手下的这帮小兵就是军户,而且还是军户里让人瞧不起的因罪成为军户的群体。

    从正常来说,他们这辈子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一辈子只能跟着于八干巡查的累活。

    于八之所以升不上去,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舍不得照拂多年的兄弟们,自己若是升了,他们换了头领,肯定不遭人待见,备受欺凌还是好的,就怕让人当了枪使唤,死无葬身之地。

    这十个倒霉鬼也都知道于八对他们的好,没有于八,他们早就家破人亡了。

    见武当山的小天师和徐家三爷要给于八一场富贵,于八还能想着他们,一个个感动的热泪盈眶,根本不用于八吩咐,走到近前齐齐下拜:“刀山火海,俺也一样。”

    “军心可用啊!”朱高煦出身军伍,最是喜欢和士兵打交道,尤其看中军队中的兄弟情谊,这也是为什么朱棣靖难之后,朱高煦被封汉王,靖难的将门勋贵们全都以他马首是瞻的原因。

    见到于八这帮人上下一心,心中大快,将于八记在心里,有朝一日若是回金陵,定当把这家伙调到自己麾下使唤。

    “好,有于八爷这句话,大事可成!”王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朱高炽也十分识趣的走上前来,冲着于八躬身行礼:“壮士高义,朱高炽必不敢忘。”

    吓的于八不知如何是好,但心里却美滋滋的,只想着,爷爷,老爹,于家没败在我手里!

    当下一众人听从王凡的安排,让朱高炽和朱高煦还有薛贵等随从换上兵马司士卒的衣服,让朱高燧穿上道袍扮做道童,又告诉众人他们要从水西门出城,城外马和已经备好了船只,出了城就能顺河北上。

    听到王凡联系到马和,众人心里更是欢喜,虽不知他如何能够深夜从水西门离开,但既然说了,必有法子,众人不敢多问,依计行事。

    一切准备就绪,正要离开,朱高煦忽而抽出刀来:“漏了一人!”

    转身就要去杀一直在旁边吃西瓜子看戏的钱老出,钱老出这人很紧张,一紧张就爱吃西瓜子。

    朱高煦见他居然还他娘的在一旁吃西瓜子看戏,怒火上来,抬刀就要杀人,被徐增寿拦住:“老二住手!”

    “三舅,这狗东西留下是大患。”

    徐增寿和于八知道钱老出的身世,更知道他对翠云楼东家的忠心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马上就要出城,不要节外生枝,而且这钱老出我是知道的,不会坏事。”

    于八也跟着道:“世子,三爷说的没错,这家伙虽然惹人厌,却还算是个重义之人。”

    朱高炽也不想在离开前滥杀无辜,坏了气运,又有徐增寿和于八做保,跟着出言相劝。

    “他若不可靠,也不会知道三位的藏身之处。”王凡冷冷的说了一句,对朱高煦这动不动就杀人的性子有些不喜,随后也不理会,转身就走。

    眼见得王凡这般对自己,素来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朱高煦莫名一慌神,恶狠狠的吓唬钱老出一番,方才跟着离开。

    出了翠云楼,街上依旧静的吓人。

    此处就在秦淮河两岸,距离水西门很近,一行人假扮寻找燕王世子的兵马司兵丁,路上遇到两支同僚,有于八和徐增寿在,无惊无险的对付过去。

    待到子时一刻,终于到了水西门前。

    “小天师,这守门的千户虽然认得我,却不会听我号令。”徐增寿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门口,苦笑道:“城门一旦关闭,这钥匙也不在他们手中,而是专门送到兵马司衙门,待寅时再准时送回。”

    历朝历代,一城之门都是极其重要的所在,城门关了之后,不到时间,就算有天大的人物想要进出城,也绝不可能打开。

    野史中曾记载过,当年宋太祖赵匡胤的老爹来找儿子,结果因为天黑城高,老赵看不清老爹的面貌,让老头在外面吹了一夜冷风。

    李广当年外出打猎喝酒,错过进城时间,到了霸陵驿亭,霸陵尉呵斥禁止李广通行。一亭尚且如此,更何况大明朝的国度金陵。

    朱家三兄弟也都忧心忡忡的看着王凡,在他们看来,就算是神仙老子,或者自家那位堪比神仙老子的姚和尚来了,也休想此时从水西门出城。

    但已经走到这里了,绝无后退的可能,不知这小道童有什么法子能够出去。

    “徐三爷说的没错,就算是魏国公来了,这城门也开不了。”王凡没有任何着急:“但小道童自有小道童的法子。”

    顿了顿,又看向于八道:“于大哥...”

    “仙长,使不得。”于八赶忙推辞。

    “徐三爷。”王凡只是微笑,又看了看徐增寿:“所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两位身份紧要,我等闯关,若是让守门的将领瞧见,对两位不利。”

    王凡说着后退一步,拱手行礼:“此时非是长谈的时候,若日后有机会再来金陵,必定重谢两位。”

    于八和徐增寿虽然奇怪王凡这龙虎山的小天师为啥一副要跟着燕王三位世子去北平的架势,却也知道,正如他所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按下心中千般疑惑,拱手还礼:“便听小天师安排。”

    “两位不必走远,若我等顺利离开,我会让人灭了城楼上那最亮的火把,二位见了,便前去寻魏国公,如实相告我们从水西门离开就好。”

    “啊,这...”徐增寿刚想反驳说我岂能做这等事,却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得暗王凡聪明过人。

    见于八还疑惑着,忍不住笑道:“仙长这是要在我大哥那送你一场富贵,到时就算咱们不禀报,水西门的守将岂能不去上报有人离城的消息。”

    心中虽然还纳闷王凡怎么能顺利离开,但却对他能离开没有任何的怀疑了。

    他小小年纪,能够在这等紧急的时刻,还能考虑的如此周全,想出既洗脱了俩人的嫌疑,又立了大功的计策,必然对出城是胸有成竹的。

    于八方才恍然大悟,千恩万谢了,露出不舍来,虽与王凡相处不过两日,却觉得这小天师待人全无徐增寿这等权贵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平生还是头一次遇到能与他们这些下等人真正打心里亲近的贵人。

    王凡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生活在“人人平等”的后世社会中养成待人接物的性格,对封建社会这些底层百姓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大概这也算是穿越者的隐藏技能吧——当然,前提是穿越者得是权贵身份。

    “仙长,山高水长,就此别过!”于八两眼泪花的向王凡拱手,又向着燕王世子和张云起等人施礼。

    分别在即,大家也算是经历了生死,如今稀里糊涂的就暂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朱高炽三人虽然贵为世子,可平生从未经历过今夜这般凶险,日后就算经历类似凶险,却也不似今晚这般毫无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东躲西藏,任人宰割,连鱼死网破都不可。

    因此对王凡和于八这帮人产生了别样的情谊。

    “舅爷,外甥此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您老保重身体。”朱高炽带着三兄弟冲着徐增寿下跪磕头,此刻没有什么国公之子,藩王后代,只是寻常人家的外甥与舅舅。

    “哎,回去后,给我姐姐问好!”徐增寿最是讨厌这等离别情形,也不去扶三人,翻身上马而去。

    于八等人也都跟着抱拳转身,徐增寿停在远处胡同口,隐在黑暗之中转身向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外甥看来,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抹眼泪。

    “世子,走吧。”王凡将朱高炽等人扶起:“燕王殿下和湘王殿下,还在等着咱们呢。”

    朱高炽身为长子,又是燕王世子,知道孰重孰轻,擦干眼泪道:“全凭仙长吩咐。”

    大恩不言谢,他肥胖的脸上挂着坚毅,将王凡的容貌刻在了心里。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听我号令!”王凡知道接下来又开始赌了,虽然有八成把握,却也不敢丝毫掉以轻心,厉声低喝。

    朱高炽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向着自己的二弟看去,唯恐这个从来不爱听号的弟弟此时不分轻重开始炸毛。

    谁知让他惊讶万分,像是见到鬼魅般的事发生了。

    朱高煦不仅没有因为这态度炸毛,反倒是态度无比恭敬的第一个抱拳学着自己表态:“全凭仙长吩咐!”

    朱高煦桀骜一生,未曾对谁服过软,但今日之境,向来自傲的武力全无任何用处,金陵这两个月里,事事让他难受,人人皆可欺他,自己却毫无任何办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死荣华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半点不由自己做主。

    而王凡的出现,却带来了打破这种困境的希望,对于朱高煦来说,无异于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棍棒,往日的嚣张,与生的不逊此刻全都抛之九霄云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你带我离开金陵,日后我朱高煦千倍百倍还你!

    其余众人更无二话,王凡见此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带着众人向着城门而来。

    “何人!止步!”水西门的守将在发现众人的第一时间示警呵斥。

    与之而来的更是一支破空的羽箭,射在了王凡马前三步,黑夜之中,力道准头把握的刚刚好,连朱高煦都不由得心中暗道:“好箭法!”对王凡如何出城更加好奇。

    “放肆,你是何人,胆敢拦我!”王凡却一反之前淡然的样子,态度嚣张跋扈起来。

    张云起和明月在一旁瞧见,对视一眼:咱家冒牌小天师这是学起了人家正经小天师了。

    没错,王凡就是要穿起龙虎山小天师的身份来。

    你张懋丞不是要让自己顶替你的身份,借皇帝的刀杀人么?

    难道就你读过孙子兵法不成?

    皇帝的刀杀得了我这假冒小天师的道童,却杀不了你这真天师?

    今夜出城的第一件事,王凡就是要装作武当山的小天师张懋丞,张懋丞今日怂恿武当山的道士砸了报恩寺的事,那可是经过徐辉祖认定的,整个金陵城都知道这位小天师胆大包天,不是善茬。

    自己冒充张懋丞干任何事,都不会有人怀疑,只会觉得这小道童仗着有皇恩在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最妙的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一走了之,所有的锅都会甩在张懋丞身上。

    而不出意外的话,马和现在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带人找到了张懋丞,就在城门外等着自己——王凡在意识到张懋丞要借刀杀自己时,想起的那个大胆的计划就是把张懋丞这个龙虎山小天师弄到北平去。

    一来,方便自己接下来在城中冒充他的身份便宜行事后死无对证。

    二来,老朱不是借着龙虎山道士们的神权巩固自己的皇权么?张懋丞这小天师到了北平,以他的身份赋予靖难军神权的正统,在道义上多些筹码,日后和朱棣谈条件时候就多了三分底气。

    至于说朝廷认不认小天师所代表的神权,那肯定是不认的,可无所谓,都造反了,你不认归不认,我们这边认是我们的事,舆论战从来都不是分谁对谁错,而是看谁的牌多,谁的声音大。

    再者张懋丞之所以被叫做小天师而不是小仙长,并非因为他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钦定的龙虎山下一任扛把子。

    此事得益于朝廷这些年对龙虎山的恩宠,大明上下对此无人不知,就算到时候朝廷不认张懋丞以小天师身份发布的言论,也会造成一定的舆论影响。

    在王凡看来,冒充张懋丞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说张懋丞想的借刀杀人,老子压根不给朱允炆见自己的机会!

    有这些底气在,说出话来态度比张懋丞还要嚣张三分。

    张云起知道他的计策,十分配合的跟着冲着城门怒喝:“龙虎山小天师奉太祖先皇帝和当今皇帝旨意,寻找张神仙,尔等还不赶紧下来参拜小天师!”

    整个城楼里上上下下的守门将领全都懵住:好家伙,把洪武皇帝他老人家都拉出来了。

    “小天师?找张神仙?”守门将领姓张,单名一个力字,乃是金陵本地人,性格沉稳,心思缜密,乃是于八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刚刚射箭的也是他,借着火光见对面果然是一群大大小小的道士,还有俩一胖一壮看似兵马司的士卒,心里泛起了嘀咕:“好嚣张的道士。”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在金陵当官,所有人都面临一个共同的难题:权贵太多,大官太多。

    这就导致不少权贵大官们身份虽然大,但心眼却小的很,平日里照面,不小心向谁少问了声好,说话没带笑,说不定就把人得罪了:你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由此惹上祸患,被人暗地里穿个小鞋,甚至人家随便动一动笔,在紧要的案子里把你那么一划拉,不说你有罪,只说你疑似有关,最后闹个家破人亡,也不是什么奇事。

    自己这五品千户虽然看起来不小了,放在地方上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在金陵这国公遍地走,侯爵多如狗的地方,也就比屁强一点。

    龙虎山如今风头正盛,小天师今天又大发神威,当下不敢有任何的怠慢,亲自走下城楼来,趴在城墙上举着火把道:“非是下官不愿下楼迎接,只是府衙里有规定,我等需查验身份方可。”

    “这是自然,我家小天师岂是蛮横无理之人?”张云起说完,把早就准备好的度牒拿过去,城楼的门房值守兵丁赶紧上前接过递上去。

    这次给的确实是张懋丞的度牒,十足真金。

    张千户每日不知查验多少,一眼就看出货真价实,赶紧亲自下楼送过来:这煞星是不能招惹的。

    “得罪了。”恭敬的交还度牒,张力笑着问道:“不知小天师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这帮道士夜禁在城内乱跑,已经犯了大明律,但这事归五城兵马司管,他才不愿意狗拿耗子。

    “废话,你耳朵聋了不成?都说是奉了太祖先皇帝和当今陛下的旨意寻找张神仙。”明月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高声呵斥。

    张力本就站在马下,低人一等,被他这么拿老朱和小朱的名头吓唬,更是不敢抬头,只得哭丧着脸硬着头皮顶上:“是,是,小天师辛苦了。”

    他对这事倒没有怀疑,王凡他们入城时就是从自己看守的水西门进来的,只是走的水路,今天聊起报恩寺被砸的事时,手下人还提起龙虎山道士找张神仙入城打咱门过的事。

    还给他描绘了王凡的样貌。

    他们这些看门的差人,眼睛最是毒辣,任何人一眼看过去,绝对能记得清楚不说,还能把样貌特点复述的分毫不差。

    张力看门多年,这项本领早就炉火纯青,手下人一说,当时脑海中就有了王凡的样子,刚刚下来时,趁机观瞧了下,那位小天师与下属描绘的一模一样。

    今日里也就是王凡来,若是张懋丞来了,只怕就把他当做假的了。

    原本就没有什么怀疑的张力更不可能往假冒的方向想,只想着赶紧打发走这帮活祖宗:“可张神仙并未曾出现在我们这儿啊。”

    “我家道祖来你这破城门干什么?他老人家现在在城外五十里一处道观里呢,赶紧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去拜见他老人家!”

    明月尖着声调呵斥,张力听到这话,愈发无奈:“小天师,非是小人推辞,但朝中有规定,这城门关了,不到时间,就算天大的事也不能开。若是强行闯门,以谋反论处。”

    他后面的话声音低了下来,并非心虚,而是怕这群不讲理的道士以为自己拿国法压他们。

    “我们也没说要开城门,再说钥匙不在你这里,你就是想开也开不了。”

    王凡冷哼一声:“这点道爷还是知道的。”

    “是,是,小天师说的对!”张力千恩万谢,这小天师还算是个讲理的,并没传闻中那么刁蛮,可谁知下面的话却让他脊背发凉:“不过不开城门也能出城,你用吊篮放我们下去。”

    “这...”张力目瞪口呆,想要晚上离开,只有这一个办法,但吊篮的使用也有十分严格的规定:只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灾情等关乎国本的大事方才能够使用。

    而且要先吊凭证,才能吊人,马都得扔在城外,并且进了城,还要派一队人马亲自护送。

    大明立国这几十年来,从城外吊人进来的事倒是听说过,可从城内吊人出去却闻所未闻。

    “下官值守此门多年,从未听说过吊人出去的...”这样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大明律或者五城兵马司衙门里都没有针对这种事的规定。

    “那是你没遇到我们家小天师,你若早遇到,早就有这事了。”明月马上反驳。

    王凡知道再说下去浪费口舌,从怀里直接掏出秦环的那块御赐金牌。

    张力见到,本能下跪,汗水湿身:“臣张力恭请圣安!”

    “圣躬安。”王凡收回了令牌:“张将军,现在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御赐金牌,如朕亲临,张力岂敢违抗?

    赶紧起身让到一旁,招呼人前来请王凡一行人上楼。

    “他哪里来的皇帝御令?”朱高炽与朱高煦对视一眼,心中万分惊讶,对王凡的高深莫测和神通广大有了新的认识。

    “这俩人乃是魏国公派来协助我们寻找张神仙的,哼,难怪张将军这般年纪还是小小的千户,人家却已经是国公了。”明月深记王凡的安排,能有多嚣张,就要多嚣张。

    见张力注意到朱高炽兄弟俩,明月赶紧按照王凡的嘱咐嘲讽起来。

    “是,是...”张力嘴上不敢反驳,心里却骂道:“你小小道童懂个屁,他能当国公,乃是祖上功劳。”

    小心伺候着众人上了楼,又赶紧准备好吊篮。

    张云起从一旁拿起火把来,冲着城外有规律的晃动,张力疑心问道:“道长这是作何?”

    “自然是给城外的同伴报信。”张云起冷眼瞧着他:“不然我们出了城,怎么知晓道祖在哪里?”

    张力连连点头:“是,是。”更是让人跟着挥火把。

    不多时城外河边果然也亮起三把火把来。

    王凡见了暗号,点了点头,马和这是告诉自己,正牌小天师已经被自己抓到手控制住,去黄桥驿通知左亮的人已经出发,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张云起回了一切正常的信号后,将火把递给张力,指着城楼上最大的火把道:“一会我们下去后,就把那火把灭了。”

    张力点头,还自己解释道:“知晓,那是告诉城外道长们各位已经下去了的信号,下官晓的。”

    已经坐在吊篮里,打着下去打头阵名义的朱高熙心情大好,忍不住夸赞道:“张大人好眼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张力连道不敢,王凡则瞪了朱高煦一眼,唬的他下意识缩脖不敢再多嘴。

    朱高炽的吊篮刚放,忽而就听城内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心中大惊,即将脱离险境的好心情瞬间全无,朱高炽兄弟俩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俩人现在就在吊篮里,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可就是粉身碎骨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放!”王凡也是吓了一跳,再也无法淡定,怒声呵斥放吊篮的兵丁。

    他心中叫糟,一定是徐辉祖来了,至于说他为何知道自己在水西门,多半是因为徐增寿这一路上遇到了太多巡找朱高炽的差役,这些差役汇报时,徐辉祖起了疑心。

    换做是自己也会起疑:两千多兵丁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三人,你徐增寿大晚上满大街溜达找,这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果不其然,马队顷刻间就到了城楼下,有人冲着城门高声道:“张力何在!魏国公在此,出来答话!”

    张力正要过去,唰一把白晃晃的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张云起冷声道:“莫要做声,快放!”

    周围的士卒瞬间反应过来,手持利刃将一众人围住。

    楼下的徐辉祖见城楼上发生骚乱,心中叫糟,不待回话,翻身下马直奔城楼而来。

    到了城楼上,正见一个道童正指挥着人往下吊人,所吊之人不是自己的外甥朱高煦又是何人?

    “住手!”徐辉祖快步上前,高声呼喊,却见那道童回身抬手,一把弓弩正对着自己,那弓弩上的弩箭在月光下闪着点点寒光,一股杀气凝在箭尖上,对准自己蓄势待发。

    “魏国公止步,若是敢抗旨向前,休怪我龙虎山御赐小天师张懋丞大义灭亲,为国除害!”王凡一手持弓弩,一手亮金牌,气势逼人。

    这一夜,龙虎山小天师张懋丞必定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