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公敌:正文卷 053.老太监的野望
今年的中秋宴席,皇帝命司礼监和礼部同办,尤其嘱咐吴亮这个总管太监,一定要分外隆重。
吴亮自前元时就在宫中伺候,大明建国后,入了朱标府中,朱允炆算是他从小看着长起来的。
知道皇帝这么做出于孝心,前些日子吕太后生辰过于从简,此次中秋颇有补过的意思。
不仅没有丝毫的怠慢,事事过问,甚至亲自去城门口迎接百官,让一众官员颇为意外的同时更是对他好感倍增。
自古以来,围绕皇权周围的无非五股势力:相权、外戚、宦官、宗室和将权。
这五种势力的关系错综复杂,或敌对或合作,大体来说,无非是此消彼长。
针对这五股势力,想要建立万万年王朝的老朱,都一一出台了相关政策。
将权很简单,直接动刀子,开国勋贵们除了死的早的外,基本上被他筛了一遍。
大明朝的外戚,也用祖制从根子上嘎掉,终明一朝,外戚都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而相权虽然也被老朱从根上嘎了一刀,但相权这玩意扎根在文人士大夫的土壤里,只要治国还靠着文人,没了丞相宰相,还能生长出其他的玩意,比如后来的内阁首辅。
至于宗室,得益于老朱的养猪政策,朱棣后来发扬光大,以至于宗室在明朝朝堂的存在感也不高——除了宁王一系外。
宦官这里,老朱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铸铁牌立在宫门,刻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但显然,后世的子孙们并不买他的账。
其实也怪不得子孙后代们不买账,就连不许宦官干政的老朱,也没有守住自己的底线。
取消丞相后,皇权高度集中,他要处理的事务太多,有些事只能交给身边的太监去做。
比如让宦官们参与核查各案,到西北交易马匹以及出使真腊等国。
到了老朱晚年,内廷宦官从最初的一百多人,扩增到了数千人,统管这些太监的衙门也扩增到了二十一个。
朱允炆登基之后,大力扶持士大夫阶层,打压勋贵将门,同时也谨遵爷爷的遗训,对宦官们加以防范,但老朱留下来的烂摊子,岂是他一个年轻皇帝能够处理的了的?
更何况太监们早就从这些权力里得到了好处,更是不可能放手了。
士大夫们的崛起,让吴亮心里产生了幻想,难道自己就不能再爬一爬么?
有了这个念头,吴亮便开始了慢慢的经营:宦官怎么才能参与到朝政中呢?
很简单:照着太祖皇帝禁止太监们的守则反着来就行了。
不让交好文官?我偏偏暗地里交好——果然,自己主动释放善意之后,士大夫们对自己评价很高。
不让结交武将?我偏偏暗地里结交——果然,自己透风报信几次后,勋贵将门们见了自己也都十分友善。
不让干预政务?我偏偏指指点点——果然,每次皇帝想不通什么,自己在关键时刻旁敲侧击,都会引得皇帝赞赏。
要遵守规矩?我偏偏不遵守——皇帝想干啥,我就尽力让他干啥,他想玩啥我就想方设法满足他,他偷偷出宫?我偏偏帮他放哨,果然,现在皇帝一天都离不开我。
有时,吴亮十分感谢太祖皇帝,若非他把这些不让干的事写的如此清楚,以自己大字不识的水平,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触碰权力的核心呢。
因此一见到徐增寿和王凡进来,吴亮笑脸相迎接,丝毫没有因为北平那檄文影响对王凡的态度。
“小天师这是怎么了?”吴亮一副关切的模样,慌忙上前去查看:“快去叫御医来,哎呦,这么冷的天,还飘着雨呢,怎么就那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王凡第一次见这老太监,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热情,反倒是把他整不会了:“多谢公公关心,小道并没有什么大碍。”
“还没有什么大碍呢,这都渗血了。”吴亮现在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别管是谁,全都真心相待,总是不会错的。
他说着大呼小叫的训斥手下小太监:“聋了?怎么还不去叫御医来!”
小太监也有点蒙,以为老祖宗这是客气呢,谁成想居然上心了,赶紧告罪转身而去。
“三爷。”吴亮又看着旁边的徐增寿道:“小天师身子不适,您给陛下说一声便是,非要冒着风雨,落下了病根可怎么办呢!”
徐增寿只能苦笑,自己一直在劝,但王凡却执意要来对峙。
“陛下今日挺高兴的,听到北平那帮逆贼们的什么狗屁话,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吴亮小声的说道:“这事啊,陛下心里明镜似的,燕逆那帮人连造反的事都干得出来,这种凭空捏造坏人清白的事,更是不在话下。”
“待会先去偏殿看看伤,等大家伙给陛下问了安,趁着陛下高兴,到时候三爷您把这事一说,也就过去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向来如此,吴亮身为皇帝的贴身伺候,提前把皇帝的心情好坏告知臣子,天大的罪过都可能风轻云淡过去。
徐增寿深谙此道,上前道谢,暗暗将腰间的玉佩摘下塞给吴亮:“让公公费心了。”
“嗨,这叫什么事,当初孝康太后在时,老奴不小心打碎了先帝最爱的砚台,不还是您家二爷求的情么?”吴亮嘴上说着,手上却接过来——有来有往,方才长久,若是不接,反倒是生份了。
他嘴里所说的孝康太后乃是朱标的正妻,常遇春的女儿,朱允炆的嫡母,洪武朝时就过世了,现在的太后则是朱允炆的生母吕氏。
徐增寿很是感慨,没想到当年自己二哥结下的善因,这老奴还记得,还在自己身上。
有了他这的通报,徐增寿心里有底了。
说了两句,小太监带着御医提着药箱跑了过来,吴亮赶紧请了王凡去偏殿诊治。
又等了一会,百官们进来,吴亮见到齐泰,一面与众人见礼,一面上前,叫了声德公。
齐泰心领神会,走到一旁:“陛下心情如何?”
每次只要有事上奏,齐泰就会先问下吴亮朱允炆的心情,心情若是不好,那就报喜,心情若是很好,那就报忧。
“陛下的心情很不错,老奴按您的吩咐,将北平的那封军报特地放在长兴侯又战败的军报后面,谁知陛下看完之后,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气定若闲的写起字来。”
吴亮很是不解:“德公,是不是咱们之前给陛下把平叛之事说的太满,以至于陛下现在压根就不怎么关心战事。”
经老太监这么一提醒,齐泰也有些担心——从削藩之前,他就一直和黄子澄不断的告诉皇帝,就算咱们用力过猛,逼反了藩王,也在预料之中。
待燕王和湘王真反了,自己等人又不断告诉他,以朝廷的实力,年底一定能消灭叛乱,不必担心。
或许真的因为他们整日里给皇帝念叨,真让皇帝产生了不关心战事的心态?
“放心,本官还有其他的证据,今日里非得除掉这个妖道不可。”
王凡的再次脱险,让齐泰的杀心更重,此子现在羽翼未丰,便有如此手段,再过几年,岂不是更难对付?
吴亮道:“德公若想除掉他,非得待太后到时,方才可以,今日里老奴按照您的吩咐,悄悄让一个小太监禀报太后,陛下偷偷出宫私见那妖道的事,太后听了,十分生气。”
齐泰捋了捋胡子,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
皇帝前几天每到黄昏便溜出宫,去牢中见王凡,这件事他是知道的,通过吴亮知道是方孝孺临走前怂恿的,齐泰气的恨不得方孝孺死在荆州。
刚知道的时候,他还很害怕,唯恐王凡花言巧语把皇帝骗了,耽误了自己的除奸计划。
正想和吴亮商议该怎么办,谁知具黄子澄说,皇帝每次离开牢房,都怒气冲冲,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嘴里还念叨着迂腐、荒谬、朽木不可雕也。
显然,王凡非但没有哄骗住皇帝,还惹的皇帝十分不快。
得知这个情况后,齐泰非但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反倒是让吴亮鼓动皇帝出宫。
“只是前日里陛下见了那妖道后,似乎没有生气,却也不怎么高兴。”吴亮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得给齐泰知会。
“无碍,这妖道必死无疑,陛下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一旦初次对一个人没有好印象,那是万难改过来的。”齐泰并没有在意,反而道:“那个小太监?”
“德公放心,已经被陛下仗毙了。”吴亮笑了笑。
“哎,陛下对内侍们,还是有些苛刻啊。”齐泰长叹一声,随后冲着吴亮道:“时间不早了,老夫先行入殿了。”
吴亮恭敬的把齐泰送走,捏了捏袖子里的玉佩,略有微词:“这文官就是不如将门大方。”
不快一闪而过,只觉得自己两处押宝,不管今日里谁胜谁输,都得念自己的情。
“一会闹将起来,咱是两不相帮,还是...”老太监站在门口发呆,最后一拍手,露出笑容来:“谁快赢了,便帮谁。”
在他看来,王凡的身份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这金陵城里,尤其是皇宫之中,又有哪些是真,又有哪些是假呢?
能一直站在这里,方才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