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公敌:正文卷 056.臣有本奏
“小天师,莫要仰面视君!”身边的小太监急的想要伸手去捂住王凡的眼睛。
“知道了。”王凡又低下了头,明白小太监是受了谁的安排。
除了朱允炆这个皇帝外,谁还能在皇宫之中,在面圣的时候安排这样一个小太监在自己身旁指导礼仪呢?
“公公放心,不管小道今日或死或生,都会为公公开脱的。”
对于发现常吕就是朱允炆,王凡很平静,明白小太监这是怕被皇帝责罚,出声安慰道。
那小太监却欲哭无泪,并不是很相信王凡的话,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
王凡不再理会,自己既然答应他了,一定会办到,大不了给朱允炆磕个头,叫一声老师,遂了他的意,难道还不能免了这个太监的死罪?
想起刚刚对视那一刻,朱允炆似乎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好像不认识自己一般,王凡有些奇怪。
莫不是自己看错了?
于是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一次确认无误,就是常吕那孙子。
旁边的小太监差点昏死过去。
确认了常吕就是朱允炆,之前所有的细节全都对了上:
什么朱元璋的孙子辈——可不是,亲孙子呢。
什么常遇春的后辈——也对,常遇春的女儿是他的嫡母,他是常遇春的外孙。
对于他的化名:常吕,也明白过来——嫡母和生母的姓。
从这一点上看,倒是一个孝顺的人。
冷不丁的,王凡又想起方孝孺临行前,似乎和自己说过,皇帝会来见自己的事——记不得了。
再次低下头,王凡想了很多,也想通了朱允炆为何会有两幅面孔:孩子这是打小被逼的啊。
很正常,莫说是他,就算是普通人,在熟悉的朋友和陌生的亲戚面前,不也是两幅面孔么?
基于朱允炆的两幅面孔,他又联想了很多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甚至蹦出一句:你可望不可求的高冷矜持女神,别人厌烦的脸盆...
现在的朱允炆,和那个暴躁的常吕,都是他真实的性格,只不过暴躁的常吕,并没有多少人见过而已。
相对于一上来就针锋相对的文官和勋贵们,王凡反倒是很冷静。
脑海里回忆着刚刚“常吕”给自己说的话:不管你说什么,都必输无疑。
脑海里开始慢慢的推测:
他为什么这么说?
只可能是他同意了士大夫们借此打压勋贵的决定,甚至是推波助澜者。
除此之外,王凡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
所以今晚的什么中秋佳节宴,没有君臣,与民同乐,就是一句屁话——也不算是,毕竟没有君臣的话,朕带着士大夫打压你们勋贵将门,可不是以君欺臣了。
哦,对了,不光要对付勋贵,士大夫们这是要连带着道士和尚们也要一起打压。
想到这些,王凡十分的疑惑,脑子里完全无法理解建文朝群贤为何如此的愚蠢。
你朱允炆一上台,就火急火燎的削藩,现在削藩削反了俩藩王,前方还在打仗呢,你又要开始开始对着勋贵们捅刀子。
顺带着还要灭了你爷爷好不容易调教好的宗教。
但一想到削藩时,黄子澄和齐泰的操作,王凡也了然了:建文朝的臣子们,就是这么的愚蠢,愚蠢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若是对“常吕”还有一些好感,那么此时对朱允炆这位建文帝,王凡满是厌恶,一手的好牌,打的稀碎。
看着以黄子澄和齐泰为首的文官们,那副贪婪的要把皇权周围除了士大夫外所有的团体全都除之后快的嘴脸,王凡更加确定:建文朝完了,就算没有朱棣造反,也不会长久的了。
如果说刚刚知道常吕就是朱允炆后,他还动过一丝尝试利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帮助他翻盘的念头,但这一刻,想清楚一切,王凡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简直就是自作多情,人家稀罕你来帮忙么?
他想起自己和朱允炆在牢房中辩论的结果:自己那时不就站在上帝视角告诉他该怎么做了么?结果呢?常吕状态下的朱允炆听自己的没?
不仅没听,反而屡败屡杠,一直到自己认怂服软,赞同他那些误国之策乃是治国良言,他方才对自己和颜悦色,一改之前的厌恶。
所以不管是平和稳重的朱允炆,还是暴躁不安的常吕,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都是他一个人:平和稳重的愚蠢又傲慢,暴躁不安的也是愚蠢又傲慢。
无知可以挽救,不然也不会有挽救无知少女这一说。
可愚蠢和傲慢,是不可救药的。
如今朝堂上内有黄子澄和齐泰把持着朝政,朱允炆对他俩是言听计从。
外有藩王造反,朱允炆毫不在乎,刀子又冲向了勋贵和道士。
建文群贤们愚蠢和傲慢到了如此地步,莫说是他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王凡打定了主意,既然自己身处在了这场漩涡之中,成为士大夫阶层打击勋贵们的污名化道具,他也没得选:铁站边勋贵便是。
反正靖难之后,勋贵们大半还在朝中,文臣们却死的差不多了——想办法得保一下曾凤韶等人。
完全明白了今晚的局势,王凡放松下来,打仗他不行,但是打嘴仗——尤其是打党争的嘴仗,他可是有信心的。
他有底气对着满朝文武说:历朝历代的党争,没有人比他王凡研究的更透。
因此,想要活命,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很简单:成为勋贵们反击的棋子就行。
只要自己站在最前方给他们当挡箭牌,勋贵将门绝对不会轻易让自己狗带。
打定主意,他静静的看着黄齐二人上阵,与勋贵们对峙,以待时机。
“陛下,臣虽将家中田地赠施给平天观,并非是隐匿田产,躲避赋税,而是那平天观的观主救了臣的儿子,所以,所以方才...是谢礼!”
一个被黄子澄点名的勋贵慌忙从位置中走出来,跪在地上连连解释。
“凤翔侯,你当老朽这封奏疏上只有名目,没有实据么?”黄子澄朗声道:“若是谢礼,为何将全部家产全都相赠?难道你们全家日后要乞讨为生不成?”
“这...”凤翔侯名叫张杰,洪武三十年方才继承的父亲张龙的爵位,老爹一死,他虽然贵为侯爷,但没了依靠,在这建文朝中并不怎么受待见。
再加上从小富贵惯了,花钱大手大脚,当家之后,方才知道柴米贵,只是两年的功夫,万贯家财败的差不多了。
眼见得士大夫们在老家填田扩地,心里也痒痒的很,穷怕了,一旦有了发财的门路,吃相极差,是以成为黄子澄攻击的对象。
“洪武三十一年,你因与人赌钱,连家宅都输了去,田地也早就变卖一空,如何能在短短半年内便又聚起千亩良田赠给观众?”
黄子澄既然要拿他开刀,罪证早就掌握齐全:“你分明是与那平天观的奸道勾结,他们看中了哪里的田地,给你钱财,你便利用权势巧取豪夺来,然后再寄挂到观名之下,而后奸道再租给无地百姓,你再分一杯羹,如此行径,不仅有违国法,更是为天地所不容!”
坐在最后一派的曾凤韶虽然对文武之争这种党争十分厌恶,但作为监察御史,听闻此事,心中大怒,看向跪在地上的张杰暗暗打好了弹劾的奏章。
高翔也是如此,他虽然爱八卦,但同为监察御史,做事向来秉承正心,绝无传八卦时的轻佻。
“这...”张杰无话可说,毕竟勋贵们的吃相太难看,根本就不禁得起查。
这也是黄子澄和齐泰为何有信心这次能让勋贵们伤筋动骨的原因:无他,活太糙了。
“你们!”张杰身为武夫,本就不善言辞,在铁证如山面前更是无话可说,情急之下怒道:“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你黄子澄家中田产也有五万多亩,你当老子不知!”
“我大明律法之中,哪一条规定,田地多者有罪?”黄子澄丝毫没有反驳的样子,反倒是满脸不屑,高声质问。
张杰理亏,乱了神智,被黄子澄迎头一喝,本能的摇头:“没,没有...”
“老夫家中田产多了些又如何,那都是我黄家数代辛苦经营,本分交易所得,一亩亩,一顷顷的来历,全都有过往文书,府衙存鉴,难道也有罪么?”
黄子澄虽然治国愚蠢,但内斗上却是一把好手,知道想要借着田产的名义攻击对方,前提必须是保证自己不怕查。
他们这些士大夫们和勋贵们相比,带兵打仗是弱了些,可是文案工作,却是强上百倍。
李景隆坐在一旁,冷眼看着,知道他们对勋贵们发难,早就擦好了自己的屁股,张杰想要反口咬他们,断无可能。
虽然有心拉他一把,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虽然身为国公,家中却也有人做了一些隐匿田产的事。
黄子澄虽然没有把矛头指向自己,但一定也掌握了详细,冒然出头,说不定也得陷入其中。
王凡在一旁看着,听到黄子澄也就只有五万多亩,心说这老小子不光治国不行,连捞钱也比不过明中后期的内阁首辅们。
徐阶老家中有二十多万亩,可是比你黄家多了四倍多。
黄子澄从袖筒中拿出一叠厚厚的状纸:“陛下,诸位同僚,此乃凤翔侯老家被他夺了田地百姓的状子,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罄竹难书!”
说着四散给众人,旁边的官员赶紧传递起来,一时间声讨张杰的呼声此起彼伏。
勋贵们一个个面色难看,想要反击却是不知该如何着手。
他们也知道,黄子澄既然敢拿张杰这个侯爵开刀,那是吃死了他,不管是从人证、物证上,都准备的齐全了...
不少人悲哀的看向张杰,难免心生兔死狐悲之心。
今日里他们大多数人,真当来宫中是为了赏月再看一出“真假小天师”的戏,完全没有想到人家有心算无心,借着这个名头真正的屠刀是砍向自己的。
“凤翔侯,黄公所言可属实?”高殿之上的朱允炆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虽是问话,但那语气神情,无一不是让张杰认罪。
“陛下,臣冤枉啊,臣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抢夺百姓田地的事来。”张杰伏在地上放声痛苦:“臣确实把田地寄挂在了平天观名下,可那些田地都是受了灾的百姓没了生计,卖给臣的,臣为此还把祖宅都抵了出去!”
“趁着灾情,贱买百姓良田,更加可恶!”黄子澄大杀四方,在一旁不断补刀。
“纵然是贱买田地,却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虽然有些不够讲究,可却不算是强取豪夺!”
徐增寿忍不住插起嘴来,张杰的父亲跟着徐达多年,张杰与自己关系也还不错,这些年俩人没少结伴吃喝嫖嫖,眼见得有机会为他翻盘,徐增寿赶紧搭救这位挚友。
“对!对!”张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臣没有强取豪夺!”
他知道朱允炆自己登基以来,最是看重施恩于百姓,自己干了欺负百姓的事,那是碰了他的逆鳞。
只要把这点掰过来,就算有隐匿田产的事,也不会丢掉爵位。
“哼,太祖皇帝有谕:趁着灾年,以低于市价一半的价格买百姓良田,更是抄家灭门的罪过!”黄子澄冷眼瞧着他,没想到自己下了套,真有敢钻的。
这下,张杰可不是削了爵位那么简单了。
“啊...”徐增寿瞬间慌了神,没想到自己好心居然办了坏事。
满朝的勋贵更是心凉到了底:黄子澄这些人,这次是要赶尽杀绝啊!
大殿上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黄子澄耀武扬威的看着满朝的勋贵们,极其的蔑视。
忽而,大殿上想起一个声音:“陛下,臣,也有本奏。”
众人循声望去,略微诧异:居然是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