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少女的面色由原本的苍白逐渐红润了起来，云衍伏下身看去，两人的呼吸已是顺畅自如。

    云衍瞥到了少年怀里捧着的书册一角，上面印着两个字“陆上……”

    少年的身体动弹了一下，狠狠地咳嗽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皮。

    随着他的动作，书册的全名也都露了出来。

    很有年代感的四字书名《陆上仙传》，一看书名就不会有系统。

    少年的面貌他很是熟悉，正是那跟了他一天，随后在夜里丢掉的陆永通。

    陆永通迷茫地睁着眼，周遭除了那地狱的景象，还多了许多他不熟悉的东西。

    在昏迷之前，他可未曾嗅闻过这股淡雅的芳香，也没见过这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起来吧，结束了。”云衍伸出了一只手，伸到陆永通的胸膛前方，作势要拉他起身。

    陆永通还活着，倒也是一件喜事。

    漫山遍野的亡灵，云衍早在上山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为他收拾后事的打算了。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短暂，仅仅是一夜的时间过去，云衍便从下仙山杀到了上仙山，陆永通还未到成为亡灵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陆永通为何会站在这属于屠夫的位置上罢了。

    “野……老大？”陆永通不可置信地看着火光映出的，云衍的模样。

    临死之前，在这亡灵地狱里的走马灯，居然回忆起的是他。

    云衍嘴角一抽，这家伙下意识的开口居然是喊他野人！

    当即给了他一个暴栗，一把将他给拉了起来“还不快起来！”

    陆永通连连晃了三下身子，才站稳了脚步。

    虽然周遭的气味被愈香墨兰覆盖，但仍然是那幅地狱般的图卷。

    陆永通再次干呕了出来，只是他早已没有能呕吐的东西，只呕出了些胃酸。

    云衍静静地等着他平复，愈香墨兰能治他的身，但治不了他的心。

    如果陆永通始终无法接受，那他也是无能为力。

    一直到他重新站稳了脚步之后，云衍才开口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跑，快跑啊！他不是剑仙，他是死灵法师！”

    陆永通稍稍理清了周围的情况，还没到他被屠宰的时刻，这会儿也不是走马灯，虽然不知道云衍如何来到的这地方，但他可不能等那陆魁走下来！

    云衍拍了拍他的肩膀，稍稍替他安抚了一下情绪。

    再三表示自己已经解决了陆魁之后，陆永通的情绪才真正地缓解了下来。

    只是……

    陆永通厌恶地把手里的《陆上仙传》和入鞘的长剑丢开，像是沾了九转大肠一般，恨不得人生能重开。

    然后他才开始讲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夜半三更，我还傻愣愣地跪在朱上仙的庭院门前时，庭院的大门开了。”

    “朱上仙见我诚恳，决定传授我仙法，又夸我天资聪颖，替我长剑入鞘。”

    “那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也能和其他已经学习到仙法的前辈们一样，遥手一指，剑斩妖魔。”

    “呵呵……哈哈哈……”

    陆永通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疯癫。

    “我确实可以和那些前辈们一样啊！等我彻底学会了控制飞剑，等我的一身血肉被幽魂刽手们剔除干净的时候，等我只余下一身骸骨，披上我自己的人皮，我就是上仙大人，我就是陆上仙！”

    幽魂刽手，便是这七座石盘后边站着的屠夫们。

    这是陆魁赐予它们的美名。

    在陆永通慷慨激昂的时候，又有三个人陆陆续续地醒转了过来。

    一个是第六座石盘后边的幽魂刽手，这少女也是活人。

    还有两个，是躺在第六座和第七座石盘上，还未被屠宰的“尸体”。

    长时间与亡灵为伍，陆魁也喜欢上了看活人的动作。

    亡灵们确实听话，但它们也不能给他带来别的乐趣。

    七座石盘，最后两座他一向留给活人。

    对于活人他很是宽容，只要幽魂刽手所做的事儿，陆永通和少女这样的新人刽手能在三天之内完成，那他们就能得到下一个机会。

    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他们两个，便要如死狗一般，躺在石盘上，如若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石盘上所躺着的两个人，就是上一代未能完成任务的新人刽手。

    云衍和陆永通向这三个人理清了情况后，便一同在这地狱般的亡灵场中一具一具地检查了过去。

    一息尚存的，搭把手救回来，已经不成人样的，替他们收起了那宝贵的入鞘长剑。

    每一柄入了鞘的长剑，都寄托着他们最美好的愿景。

    他们背着拢共几百柄的长剑，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却只有寥寥十个人。

    “单足鸡，结束吧。”

    他们十一个人，走出了这座亡灵地狱，单足鸡燃起冲霄的炽焰，火轮在地狱当中一圈又一圈地呼啸而过，无边炽焰熊熊燃烧。

    他们看着这无边的火海，默默哀悼了一声，“愿，逝者安息。”

    云衍接住累着了的单足鸡，关上了铁门。

    尘归尘，土归土，他们背着这些长剑，往阶梯上走去。

    “这铁笼，是什么材质的？能关得住那些小妖？”

    长廊当中，他们又一次经过了那一个个关押恶犬的铁笼，云衍不禁开口问道。

    来时他就已经有了疑惑，凡铁注定是无法关押凶兽的，没准恶犬血口一张，嘎嘣嘎嘣地就能将铁笼给咬碎开来。

    “青金，这是青金，我平时挖的，就是这种矿。”

    陆永通心不在焉地说道，他的矿工帽早在登上下仙山之前就脱了下来。

    提到铁笼，提到小妖，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不禁打了个抖嗦。

    幽魂刽手剔除下来的血肉，便是喂给凶兽们食用的。

    如若没有云衍的到来，如若没有这意外的发生。

    也许在明天，也许在一段时日后，他们也要变成亡灵，也要将全身的血肉，当作血食，喂给凶兽们。

    先是去城外击杀凶兽，赚取灵液；再是缴纳灵液，上山学艺；技艺大成后，血肉喂养凶兽，自身成为亡灵，受陆魁驱使。

    小祭礼上，他们还能下山斩妖，受无数临城人敬仰，让临城人更坚定上仙山的信念。

    从里到外，被压榨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