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董的好心情，在隔天来到公司是便荡然无存。

    他甚至有些火大。

    因为现在坐在眼前被约谈的，并非他想要见到的那位工程部主管——江凤山。

    作为「蛇环」的三朝老臣，对方从许时爷爷辈开始就在集团里兢兢业业。

    鉴于这样的身份，虽然事先就知道老东西的屁股有些歪，许时还是愿意给他点面子，先当面坐下来好好谈谈。

    对方一开始欣然答应，然而等许时来了才知道，这货居然借口突发恶疾，临时放了他的鸽子。

    这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江澄澄小姐，你难道觉得自己有资格，代替你的养父来和我谈话么？！”

    他尽量克制住不将怒火发泄到面前的女人身上，但还是有些忍不住。

    这位江凤山的养女倒也是「蛇环」工程部的一员，个人履历也很漂亮……但这并不是他现在所关心的。

    他只知道老东西是在糊弄自己，这种滋味就让他相当不爽。

    “我……我……许董有什么交代的话，我，我都可以帮您转达的……”

    江澄澄唯唯诺诺的回答着，“我，我父亲的确是生了急病……如，如果是工程技术上的问题，昨天我已经给您提交过一份报告了……”

    很显然，她有被许时的气场所吓到。

    头埋得很低，紧紧夹着双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而她也不怎么会打扮——宽大的工作服在她身上有些别扭，乱糟糟的麻花辫和占据大半脸盘的黑框眼镜，看上去相当老土。

    讲道理，这种女孩放在平时，恐怕许时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对方的话却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你说……那份装备使用反馈，是你写的？”

    他的印象很深，昨晚看到的时候，署名并不是她，而是江凤山。

    “是，是我写的……”

    江澄澄闻言有些不知所措，“是，是有什么问题么，您，您告诉我，我去改就是了……”

    “如果是你写的，为什么要署你养父的名字？”

    许时渐渐平静了下来，皱起眉头问道。

    “这……”

    江澄澄一怔，旋即有些慌乱的别过脸去。

    显然她意识到了，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告诉我。”

    许时强迫她和自己对上视线，“这样的事情，存在了多久？”

    “……就，就这一次……”

    江澄澄咬了咬嘴唇，试图将这件事敷衍过去，“昨天父亲他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我就帮忙……”

    “再给你一次机会。”

    许时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她，“如果我没猜错，做这些事情，江小姐你也并非出于自愿，对吧？”

    “没，没有，这都是我自愿的……”

    江澄澄极力解释道。

    “那就是说，你承认这不是第一次了，对么？”

    许时嘴角扬起了笑容，起身朝她缓缓走来，“那为什么不说实话呢，我很讨厌不诚实的人。”

    见到这一幕，江澄澄下意识将身子又蜷了蜷，用力闭上了眼睛，“您别打我，都是我的错……”

    许时的名声大家都是知道的，按照她所了解的版本，对方是个心理变态，打骂下属都是家常便饭。

    这让她不自觉更害怕了。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许时只是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然后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难道说，江小姐真的甘心，一辈子做你养父的傀儡么？”

    “真正的人才应该发出更耀眼的光芒，而不是科研成果被其他人剥夺，荣耀被其他人享受。”

    “甚至你还要遭受他长期的虐待……你真的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其实一分钟前他都不能完全确定最后一条，没准眼前的妹子就是个社恐也说不好。

    但对方刚才下意识的应激反应，却恰好验证了他的猜测。

    至于其他的……其实在江澄澄说漏嘴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这可就让他有点喜出望外了。

    本以为抓个小……啊不，本以为就是一次简单的约谈，没想到却钓到了一条大鱼。

    走的好啊，老东西。

    许时的话无疑像一柄柄利刃，狠狠刺在了江澄澄的心口。

    因为，事实和他说的基本一样。

    作为被江凤山收养的孤儿，她原本对对方是很感激的。

    毕竟是他带自己脱离了福利院的苦海，还给予了她优渥的生活条件和良好的教育。

    而她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以优异的成绩取得了机械工程系的学位，然后加入了对方所供职的「蛇环」集团。

    那时的她，真心希望自己能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并非如她所想，事情的起因是一份研究报告。

    当时江凤山拿着报告找到了她，声称要和她进行探讨……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乐意，很认真的帮对方修改了报告上的错误和纰漏。

    然而当这份报告被上报集团时，署名里却没有她的影子。

    一次两次她也没放在心上，只道父亲有可能是疏忽了……但随着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也开始意识到了不对。

    这分明是学术剽窃……可当她找到江凤山争论时，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殴打。

    “我养伱原本是为了让你进交际圈，谁知道你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慈祥的长者终于露出了獠牙，“好在你还有点价值，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付出。”

    彻底摊牌后，对方也不装了，强迫着她进行大量的技术研发，然后心安理得的将这些成果署上他自己的名字。

    每每想要反抗，得到的也只是比上一次更加惨烈的虐待。

    在「蛇环」的这五年她就是这样度过的，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成为对方手中的工具。

    而这样的经历也让她痛不欲生，不光是肉体上的苦痛，长此以往之下，她还患上了很重的精神疾病，不得不依靠大量的药物来缓解。

    正值风华的少女，也变成了现在这样的颓废模样。

    可她也没有寻求帮助的渠道——自小到大她都没什么朋友，工程部又是江凤山的地盘，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没人敢说。

    连诉苦她都做不到。

    她也没想到，最后反而是许时戳破了这一切。

    “那么，告诉我吧，江小姐，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