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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蛇长生:正文卷 第四章 消失无踪

    阴森冰冷的语句,透过少女之口逐字吐出。

    农夫与妇人并未言语,屋内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人对蛇的恐惧印刻在骨血之中,更何况蛇还能借由他们最熟悉的女儿开口说话。

    熟悉之人做着令人恐惧之事,更加让他们害怕。

    农夫二人来不及反应,也不知应该做何反应。

    屋外大雪纷飞,狂风猛作。

    门前枯树枝头,已有一指厚积雪悬挂其上。

    风席卷满天雪花层层打向窗棂,窗棂纸顿时发出如同爆竹般的声响。

    这更让妇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蛇目光环视屋内,良久安静。

    它十分不悦。

    于是望向农夫冷脸呵斥:

    “快说!”

    “你应还是不应?”

    农夫依旧不说话。

    急得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自家男人哭丧:

    “当家的,你就应了它吧。”

    “你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稳婆可是说过,我这次怀的是个带把的。”

    “难道你就这么忍心,看你老刘家香火这样断掉?咱们两个老的死了不打紧,可下去后,哪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下去?

    难道她说的是地府?

    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蛇默默注视妇人,不发一言。

    它不喜欢这个话题。

    “再说,二丫还在它手上,可怜孩子生了十二三年,连顿好的都没吃过,就要下去见阎王……老天啊,你怎能忍心对我家二丫这么狠?”

    大肚子妇人捶胸顿足,又哭又喊。

    她一开始声音还小,哭到后来索性扯起嗓门,不管不顾。

    好在屋外风大,将她声音尽数掩埋,这才没有引起村人注意。

    蛇从未见识过如此场景,心中略微错愕。

    好在不等它作出反应,农夫便已是甩手做出认命状:

    “好,我应,我应还不成吗?”

    他抓过斗笠,扯开屋门,顶着风雪往外走。

    哐当。

    “我这就去找!”

    寒风灌进屋内。

    妇人发丝浮空飞舞,很快就染上几朵白色冰晶。

    一片雪花笔直冲向了蛇,盘旋飞舞。

    在那短短一瞬,万物仿佛凝滞片刻,蛇看清楚了雪花每一处细小纹理。

    随后,雪花撞到眼皮上,迅速消融。

    妇人不放心般对逆着风雪的男人背影大喊:

    “……记住,不要将家里的事往外说!”

    “你嘴笨,别人问你寻那些物件干什么,你只管咬牙不答。”

    “千万记住了!”

    等到农夫背影再也看不清,妇人这才用力抵上房门,将风雪关在屋外。

    她缩回角落,不再言语。

    蛇并未在意妇人动作,它还在回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附体到人身上之后,它发觉自己的各类感官,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从前,它“看到”的事物,大多是冰冷黑暗的。

    唯独猎物,是那样地鲜活有力。

    特别是那一颗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令它无比着迷。

    可就在刚刚,令它恐惧憎恨的雪花,一刹那间,居然美到让它的心微微触动。

    人眼与蛇眼所见世界,竟有如此大的差别……

    可即使是如此……

    蛇依然愿意当蛇,而不愿意当人。

    人眼固然可贵,可不如蛇眼能够迅速锁定猎物,规避风险。

    人的身体更是无比累赘。

    蛇附身在人身上之后,只觉得身上像是被加了一层无形枷锁,极难行动。

    要知道,之前它可是能随意驱使身体上任意一块关节,可以随意掌控自己的身体。

    可现在它却发现身上有很多地方不听使唤,如同被禁锢。

    更让蛇难以接受的是,人身体与大地相接的地方,居然只有脚底板那么小!

    那种无时无刻轻飘飘不踏实的感觉,简直像是被捏住七寸。

    太不安全了!

    当蛇时,它腹部贴合地面,感受着大地的变化。

    大地的冷暖,能让它知晓四季。

    大地的震动,提醒它规避来敌。

    大地本身,便是它的洞穴,它的家园。

    那种紧紧贴合大地的安全感,恐怕是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的。

    正因如此,蛇才更愿意当蛇,而不愿意当人。

    它迫切渴望能够重回蛇身!

    但现在,它还不能。

    农夫在雪夜中离家,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蛇自顾自操控附体之身,在屋子里来回摸索。

    虽说附体人身之后,它原本的身体便进入冬眠状态,不必担心寒冷侵扰。

    但蛇畏寒本性,却并未消除。

    它在寻找温暖之地。

    不多时,蛇进入里卧,操控人身钻进被窝。

    身体总算慢慢暖和。

    思绪变得平静,身体变得柔软。

    困意随之袭来。

    这也是人身,带来的弊病。

    它们蛇类,虽然吃饱了之后一次性要睡上好几天。

    到了冬日,更是可以睡上几个月。

    但与此同时,它们清醒的时间也特别长。

    不像人,日日都得睡觉。

    蛇知道它此刻还不能休息,它要等待,等待农夫的归来。

    直到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它才能放松警惕。

    思绪与困意对抗,疲惫涌现。

    眼皮沉重,后脑勺也微微发紧。

    呼……

    不能睡……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时间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强大存在抹去,它只是脑袋往下点了点,陡然惊醒时,居然听到了鸡鸣之声。

    它惊讶发现,一整个夜晚,顷刻流逝。

    天光透过窗柩洒进里卧,蛇听到堂屋有声响传来。

    是农夫回来了。

    “……也是运气好,竟真被我寻到……”

    “有人问......没?”

    “有。”

    “你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

    “那就好……咱们把这山水画挂起来,香坛贡品摆好……”

    堂屋,农夫二人忙活了好一阵,才在神柜上摆好各类物件。

    两人正前方,挂着一幅水墨画。

    是普普通通的山水图,半山腰处画着一座空荡荡的茅草屋。

    摆好贡品,农夫与自家婆娘对视一眼,两人表情均是十分慎重。

    农夫从妇人手中接过三只线香,咬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蛇大仙啊,蛇大仙,我按照您的吩咐摆了仙坛,又燃了线香……”

    “只求您老人家看在我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我女儿,饶了我一家老小吧!”

    三支线香插入香炉。

    袅袅青烟冒出,在山水画前盘旋升腾。

    良久,屋内并未有奇异之事发生。

    农夫与自家婆娘环视四周,吞咽唾沫。

    现下是什么情况,成了还是不成?

    吱呀……

    正当两人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里屋,问一问蛇大仙本人意见时,里屋房门却突兀开启。

    年少女子从屋中踉跄走出。

    是他们的女儿,二丫。

    少女揉着发疼的脑袋看向自家父母:

    “……爹,娘,我这是怎么了?”

    农夫视线警惕地扫向女儿,很快露出喜意。

    因为他发现,之前缠绕在少女脖子上的黑蛇已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