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二丫突然用不满的眼神看了剑客一眼。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十三认为对方的眼神之中，似乎隐隐有一丝……嫉妒？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剑客警惕。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少女像是被抽去魂魄一般，全身软去，垂头耸肩。

    紧接着，她又猛然睁开双眼，用冰冷的眼神看向剑客。

    这双眼睛冷漠、阴森，不带一丝感情。

    而且，还让他有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

    面前的少女，似乎和刚刚不一样了。

    十三右手悄悄摸上剑柄，额头有冷汗冒出。

    “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这时，少女开口说话。

    只不过，她的声音相比起之前，有很大变化。

    这种低沉而威严的感觉，与少女本身放在一起，违和感十分严重。

    蛇借助少女的身体，现身了。

    “你是谁？”

    十三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我？”

    少女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我可以帮你。”

    见十三没有言语，蛇继续说：

    “那条血字手帕，是我从河伯洞府中带回。”

    它强忍着吐信子的冲动。

    “我可以带你去河伯洞府，也可以协助你寻找那个小女孩。”

    十三愣了愣，紧绷的手臂缓缓放松。

    是了。

    在来刘家村前，顾家人已将他们知道的关于河伯所有事项详细说了一遍。

    他自是知道，那妖孽并不简单。

    能进到河伯洞府寻回血手帕之人，又岂能简单？

    他原以为，有异者，乃是面前的少女。

    如今发现少女身后另有高人，他虽然惊讶，却并不惊奇。

    “你想要什么？”

    十三之所以如此警惕，是因为面前这人给他的感觉并不算好。

    有些过于冰冷、阴森。

    “……告诉我，你为何能化作人形，口吐人言……？”

    没错。

    剑客十三并非常人，它乃是精怪。

    在二丫与剑客交谈时，蛇一直在暗中窥探。

    最终，它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刚从外面回到家宅中，蛇便在此人身上闻到了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

    那股味道有些熟悉，它曾在山中遇到过许多次，不会记错。

    但它很奇怪，不明白为何会在一名人类剑客身上，闻到这种味道。

    于是蛇以仙气催动伏魔神通，果然发觉心中隐隐出现狩猎欲望。

    这是柳仙碰到精怪时，才会产生的自然反应。

    它终于确定，剑客非人。

    蛇话音刚落，始终古井无波的十三腾的一下站起来：

    “……”

    他声音更加嘶哑：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蛇表情冷淡：

    “我说过，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你的族群，被人称为猴。”

    “回答我，告诉我你的经历。”

    “作为交换，我会帮你实现你心中所愿。”

    蛇语气始终平稳。

    它并没有让剑客发现心中的急切。

    事实上，蛇异常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一个可以与它正常交流，且对他没有产生威胁的同类。

    虽然蛇突破寿命极限，踏上了修炼之路。

    但有关修炼之事，它完全是一知半解。

    蛇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太少太少，它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

    至于河伯，它原本便打算出手解决。

    如今也只是多花点功夫，去找一找顾小妹。

    以此与剑客交换信息，绝对是十分划算的生意。

    蛇虽然并不精通与人讨价还价，但它却知道，不能让旁人掌握它的弱点，清楚它的渴望。

    它需要隐藏。

    还好，这一点蛇非常擅长。

    接下来，它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剑客，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呼……”

    死死盯了少女半响后，十三终于坐回原位。

    他喝了几口茶，平复好心情，终于不再那样激动。

    “好，我告诉你。”

    “……二十多年前，我曾被训猴者抓捕……”

    剑客十三目光放空，回忆往事。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幼猴，与亲族居住在山野之中，每日吃野果、喝山泉，悠哉快活。

    可有一天，他在和母亲嬉闹之时，突然被一张大网网住。

    母亲为救他，与布网之人搏斗，负伤而逃。

    从此之后，十三便被训猴者从山林中带出，成为对方用来讨生活的工具。

    他身上戴上了锁链，整日在街头卖艺。

    像他这样的猴子，驯猴者那里还有很多。

    对于驯猴者来说，猴子只分为有用或者是没用两种。

    听话聪明的猴子，便留下来着重培养。

    凶残乖戾的猴子，随便打杀了就是。

    十三在街头卖艺的那些年，见了太多同族被随意打杀，丢掉性命。

    所以它谨小慎微，努力表演。

    卖艺生活并不好过，人们时而捧场，时而冷淡。

    若赚的铜板多，驯猴者自然眉开眼笑。

    可若是铜板不够，训猴者便如同修罗，十分可怕。

    即使是像他这样聪明的，也经常会沦为驯猴者的泄愤工具，被其又踹又打。

    “后来，我寻到一个机会偷偷跑出来……便是在那段颠沛流离的时间里，我遇到了顾小姐。”

    “我在街头见过许多人，只觉得每一个都面目可憎。唯有顾小姐，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都看不够。”

    十三说话时，并不像蛇那样冷硬直白。

    他情感非常浓厚，“人味”十足。

    蛇觉得，这与他多年混迹于市井街头的经历有关。

    十三爱上了顾小妹。

    但他却像人那样自惭形秽。

    他恨自己朝不保夕，恨自己卑微苟且。

    恨自己身材矮小，恨自己满身毛发，也恨自己口不能言。

    顾小妹曾说，她喜欢剑客，喜欢嫉恶如仇、伸张正义的侠者。

    于是，他去练剑。

    渴望有朝一日，能成为说书人口中英雄。

    到那时，他便可以迎娶顾小妹。

    从前他痛恨舞剑。

    因为他每次舞剑，都是被训猴人逼迫，当街杂耍。

    后来他喜欢舞剑。

    因为他的剑是为心爱之人所舞。

    “……我四处流浪，以舞剑杂耍为生。”

    “这把剑我已练了十三年，日日不曾停歇！”

    “去年冬天开始，我的剑每夜嗡鸣，我知道，一定是顾小姐需要我。”

    “于是我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在敲开顾家宅门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身上的毛发已经尽数褪去，口中也能吐出人言。”

    “我给自己取名剑十三，只希望自己不要忘记我的剑是为谁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