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刚要说出第三个条件，前方突然传来殡葬司仪的喊话声——

    “各位亲友请回，孝子谢了！”

    殡葬队伍到了县城门口，所有送殡的亲友来宾驻足，只有孝子和参加下葬仪式的人继续前行。

    李青和蒋爷的轿撵排在最后，回去的时候自然走到了前端。

    蒋爷追问第三个条件。

    “立个文书，事成之后，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李青道出第三个条件的同时，心里跟明镜一样，这样的字据对蒋爷而言无异于废纸一张。

    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蒋爷惯用的伎俩，更何况蒋爷本身就对李青恨之入骨。

    蒋爷始终笃定，自己痛失右眼，定是李青所为，证据几乎确凿，只是现在不是报仇的时机。

    蒋爷爽口答应，并找了新城县内两名威望颇高的员外作为见证人。

    “李青兄弟，你年纪轻轻，办事有板有眼，将来必成大器！”蒋爷虚与委蛇。

    李青从容一笑：“世道虽简单，复杂的是人心，都是被逼出来了。”

    “既然如此，我就期待李青兄弟的大驾光临了，明天一早，我会派人到府上接你。”

    蒋爷话音未落，一个手下凑了过来，对蒋爷耳语了几句。

    蒋爷愕然：“真的？”

    手下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李青看着这一幕，心说：‘这群狗日的，一咬耳朵，准没好事。’

    李青到家已是傍晚时分。

    他刚一进院，还没来得及关大门，李悦已冲了过来，激动地大喊：“哥，咱家有好多谷子，是谷子！”

    屋内。

    李元氏和海棠忙着将谷子装入地柜。

    “娘，先别忙了，这谷子不能往地柜里装，等吃过晚饭，还是把它们藏到地窖的大木箱里吧。”

    李元氏费解：“青儿，你快跟娘说说，这是哪位神仙送给咱的谷子？这么多，可以吃到明年麦熟！”

    “娘，先让我喝口水，跟蒋爷废了大半天的话，渴死我了。”

    李青说着，拽过那把少半条腿的椅子，用木墩子垫好，坐了下来。

    “青哥，喝水。”海棠将一碗温水递给李青。

    咕咚咕咚！

    一碗水下肚，李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从现在开始，谁也别插话，听我说。”

    “哥，咱什么时候炖兔子肉？”李悦骑在一袋谷子上，馋涎欲滴地说道：“不知道谷子就兔子肉是啥味道的？”

    李元氏在李悦脑袋上一戳：“馋嘴猫，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哎呀，你们都别打岔了，我有正事要说。”

    李青把碗递给海棠，道出了这些谷子的来历。

    “青儿，你说这些都是蒋爷给的？”

    李元氏一惊，赶紧将小盆里泡着的谷子捞出来，装进一个小袋子里。

    “娘，您干嘛？不是说晚上熬粥吗？”李悦急得变了声。

    “黄鼠狼给鸡拜年，蒋爷的东西咱不能要。”

    李元氏说着，又要把地柜里的谷子擓出来。

    “娘，您稍安勿躁，听青哥把话说完。”

    海棠说着，挽住李元氏的手臂，温柔地将她拉到东屋，又道：“这大冷的天儿，有什么话何不坐在炕头上说。”

    李青道明原委，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屋顶，长吁了一口气，没再开口。

    李元氏听后如遭晴天霹雳。

    她一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心里哪承受得了这个，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和蒋爷打交道。

    跟黑风寨打擂台。

    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李元氏心急如焚，拍着炕沿，指责道：“好你个臭小子，毛还没长全呢，倒学会跟那些人打交道，你还让不让娘活？”

    “娘，您别动怒。”海棠安抚着李元氏。

    李青半坐起来，解释道：“娘，我也不想啊，这不一步步都赶到这了嘛！”

    “你现在就给我把谷子还回去，咱就是饿死，也不能再和蒋爷扯上关系。”李元氏颐指气使。

    李青无动于衷：“娘，这事交给我处理，您就放心好了。”

    “你去不去？”李元氏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拿笤帚疙瘩。

    李青赶紧起身，一溜烟儿窜了出去，在堂屋喊道：“娘，你不是说让我当家嘛，你就安心享清福吧。”

    “享你奶奶个……”李元氏骂到一半，赶紧收住了口。

    李悦接了一句：“娘，你是不是想说，享你奶奶个B？”

    “死丫头，嘴里没个正形。”

    李元氏气得就要去拧李悦的嘴巴子。

    这一次，李悦反应不慢，向后一缩身子，不但躲过一劫，反向李元氏做了个鬼脸。

    李青在窗外喊道：“娘，您别生气了，听完我的计划，一定让您刮目相看。”

    “你先给俺死进来再说。”李元氏在屋里喊道。

    片刻之后。

    一家人又围坐在炕头。

    李青郑重其事地道：“娘，我心意已决，必须除掉蒋爷。”

    “儿啊，我原以为你是说着玩儿的，怎么，你真要这么做？”李元氏惶恐道。

    “现在我已是骑虎难下，如果他不死，咱们谁也甭想活。”

    李青这个想法已在心里酝酿了好多天。

    ‘以前，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有足够的实力与其抗衡。’

    ‘即便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要奋力一搏！’

    想到这，李青眸子中闪过一道冷芒。

    海棠开口：“青哥，我帮你。”

    “不，”李青握住海棠的手，说道：“你在家把兔子肉炖好，等着我凯旋而归。”

    “青儿，娘还是希望你别去冒险，大不了这个家咱不要了，咱们连夜跑吧。”李元氏胆战心惊。

    李青摇了摇头：“蒋爷为了让我帮他，这几日对我百依百顺，他岂能让我们离开这，想必早就派人暗中盯着咱们了。”

    “那么，你打算何时动手？”李元氏问道。

    “明天我陪蒋爷去和黑风寨的人见面，到时候我会见机行事。”

    李青说完，挪开米缸，掀开石板，从大木箱里取出剩下的十一颗铁珠。

    “青哥，蒋爷已经怀疑你用这铁珠打瞎了他的右眼，你还要用它？”海棠问道。

    李青点头：“我要利用这些铁珠，让他们狗咬狗。”

    李元氏见李青心意已决，再劝也无用，干脆向上次对付蒋爷一样，全由着他。

    “青儿，娘给你做饭去，吃饱了睡个好觉，明天娘等你的好消息。”

    李青心潮澎湃，重重地点了点头。

    入夜。

    蒋爷命人把白天给他报信儿的那个手下叫了过来。

    少时，手下进屋，行礼。

    蒋爷站在窗口，背着手，目视窗外，问道：“你说你找到了李青打瞎我右眼的证据？”

    手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小块骨头亮了出来。

    “蒋爷，证据在此。”

    蒋爷回过身来一看，疑惑道：“这是？”

    “鹰腿骨，小的把谷子扛进李宅时，无意中看到锅台根儿下有几块小骨头。一开始，小的以为是鸡腿骨，后来一想，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年头，他们去哪弄鸡？仔细一看，竟是鹰腿骨，想必是从黑狗岭打的。”

    手下的一番话让蒋爷陷入深思。

    蒋爷心中暗忖：‘铁珠，鹰骨，出门，黑狗岭……没错，一定是那个臭小子。’

    手下凑到蒋爷跟前，又道：“小的借扛谷子之便，一共找到两块鹰骨，趁其不备，把其中一块特意藏在他家的一个犄角旮旯里，这一块带了回来，将来，两块并现，让他们百口莫辩。”

    “好！”蒋爷大赞：“好得漂亮！”

    蒋爷打量着这个手下，脸上现出久违的笑容：“没想到，我身边竟有这么能干的弟兄！你叫什么名字？爷要好好提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