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着微微泛黄的地方志，路明非摩挲着苹果若有所思。

    图书馆规定，借阅室里不允许吃东西，路明非只好把它攥在手里权当自己吃过了。

    之所以路明非会在秋日的午后拜访市图书馆，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下。

    奥创虽然是人工智能，可还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没办法像路明非那样作为世界的锚点，敏感地察觉世界的参差。

    楚子航这位学长所经历的雨夜高架桥事件，如果不是路明非多看了几眼，说不定会继续掩埋于往日的尘埃里。

    何况那位正面者给这片土地的设定近乎空白，即便是再厉害的人工智能，也没办法在空白中发现阴影。

    所以只有路明非亲自出马，从这座城市的雨夜高架桥事件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而奥创，则是被路明非解开诸多限制，活动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

    现在的话，奥创应该正和所谓的樱花妹聊天。

    希望奥创不会因为网恋失败想要毁灭人类。

    路明非揉了揉眉心，身心俱疲。

    “路明非。”

    和之前几次不同，这回是陈述句。

    所以路明非避无可避。

    可路明非也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指了指挂在墙上提示。

    于是相顾无言。

    倒也不准备起身离开，没想欲盖弥彰的路明非继续看着地方志。

    反正彼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并不用担心谁会打扰到谁。

    就像《地方志》和《浮士德》，永远不会摆在书架的同个地方。

    两本书最近的距离，也许就是男孩儿和女孩儿此时的距离。

    然而它们最后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就像男孩儿和女孩儿。

    《浮士德》路明非也看过，那是本讲述人与恶魔的书。

    《地方志》的话，想来应该没什么人看过吧？

    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这种可以使人会心而笑的故事，路明非并不讨厌。

    就像路明非其实不讨厌陈雯雯的点点滴滴那样。

    路明非只是不喜欢陈雯雯了。

    或者说，路明非不喜欢这个陈雯雯。

    「下周的文学社活动，路明非你会来吗？」

    类似于这样的疑问句，组成路明非和陈雯雯为数不多的互动与回忆。

    「可能没什么时间。」

    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路明非实在是没有兴趣参加小布尔乔亚们的集体活动。

    路明非不是保尔柯察金。

    陈雯雯也不是冬妮娅。

    保尔柯察金和冬妮娅不是同类人。

    路明非和陈雯雯也不是。

    「嗯。」

    再简单不过的字句，也要郑重其事地写好递过来。

    或许这就是陈雯雯吧，不这样的话路明非也不会暗恋那么久那么久的她。

    只是那些都过去了。

    路明非起身，这才看了眼以前心心念念的女孩儿。

    说起来，都没怎么看过。

    还是和记忆里差不多好看。

    人们都说，时间会模糊记忆，情感会将其美化，那些心心念念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可是，也大差不差。

    时隔多年回到故乡，约好见面的兄弟多半会来，班花还是和以前那样好看。

    还是和以前那样，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我先走了，再见啊部长。」

    这条信息，路明非是用手机发的。

    陈雯雯的手机，薄荷绿的手机壳既清新又亮眼，就摆在《浮士德》旁。

    也不晓得是因为喜欢纸笔才会手写简讯，还是不知道路明非有了手机所以才用这么文艺且麻烦的交流方式。

    不过路明非有手机这件事确实没什么人知道。

    老唐算一个，路鸣泽算半個，因为在表弟眼里有了手机的是夕阳的刻痕来着。

    现在又多了个陈雯雯。

    「嗯，再见。」

    附赠手机QQ自带的笑脸。

    只是这笑脸，路明非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然后路明非也回了个笑脸，这才觉得扯平了。

    不过从陈雯雯的反应来看，有笑脸PTSD的似乎就路明非自己而已。

    顿感无趣。

    所以路明非离开了。

    只留下陈雯雯一个人。

    陈雯雯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看着《浮士德》，看着恶魔梅菲斯特。

    周末的时候会来市图书馆，这是陈雯雯的习惯。

    碰见路明非，是意外，也是巧合。

    毕竟以前陈雯雯可从没见到过路明非。

    路明非，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陈雯雯这样想着，就像她手里的书。

    《浮士德》，陈雯雯看过好些遍，她以为自己读懂了这本书。

    可现在，陈雯雯不懂了。

    所以，陈雯雯换了本书，那本路明非刚才读过的《地方志》。

    虽然名字看起来很高不可攀，可内容却相当的平易近人。

    就好像什么人，在这个秋日午后，将这个地方发生的或好或坏的事情娓娓道来。

    很轻松。

    偶尔也该看看这些书啊。

    女孩儿轻拍脸颊，没由来地想起路明非以前给他讲的笑话。

    像是不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时间之所以模糊了，大概是因为陈雯雯把路明非的态度作为参考了吧。

    明明之前还喜欢着自己，现在却全然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虽然是这几天的事情，可陈雯雯却觉得过了很久。

    世界以路明非为中心，变得有些陌生了。

    甚至于连陈雯雯自己也变得陌生了。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倒不是对武侠小说感兴趣，陈雯雯只是想起路明非那个破绽百出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啊……路明非真是的。”

    想要晃晃脑袋把路明非那奇怪的笑点和笑声移除，陈雯雯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架前。

    抽出那本，曾经颇受欢迎，如今连带着图书馆都鲜有问津的旧书来。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只是读了几句，陈雯雯便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仿佛这本书有什么魔力一样。

    陈雯雯捧着书，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一如当年，捧着情人，初见路明非那样。

    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陈雯雯还是买了套哈利波特。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又像是触碰到了世界的真实。

    如果路明非在的话，恐怕会很纳闷，为什么反而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陈雯雯，先一步找到这个世界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