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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诡异箓:正文卷 第四章 不可直视之物

    世界在静谧中褪去美丽外衣,只余怪诞惊悚的丑陋实体。

    仿佛一瞬间换了昼夜,亮瓦投下的阳光消失不见,晦暗成为了视线中的主色调。

    人类感官的粗陋平庸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大脑难以对眼睛捕捉到的画面进行彻底解析,前额开始发烫,视线因此变得扭曲怪异。

    顾修涯看到身后的门扉缓缓拉成条状,朦胧的水雾于眼前滋生。大殿里逐渐变得湿漉漉的,肃穆的神像面容扭曲,拽落大片黑红烂泥。

    这并非彻底的幻觉,更像是蕴含纷杂信息的征兆,一种人类大脑无法完全理解的征兆。

    嗡!

    驳杂的噪音突然袭来,仿佛无数人抓着他的脑袋在耳畔高吼,尖锐的声音疯狂往脑子里钻,意识有种即将离体的恍惚,眼前开始出现细密光点。

    这一切说来繁复,实际上都只在瞬间发生。

    恐怖的是,当顾修涯回过神来时,混乱的感官却告诉他,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他咬牙拧眉,想要凝聚精神。

    但意识在这一刻失去了主观能动性,哪怕他咬牙咬得太阳穴青筋暴起,眼前依旧一片模糊,脑袋也晕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睡去。

    还是不行么。

    顾修涯放弃了尝试,决定不再勉强自己。

    他抬起手,热流随心念而起,蔓延全身。

    像是披上了一层保护膜,一切癫狂可怖的噪音,皆被无形之力斥离、远去。

    额温逐渐恢复正常,脑灰质在热流的抚慰下变得愉悦,视线中的怪诞情形开始朝相对符合认知的范畴变化,虽然依旧违背几何原理,但至少不再令人不适。

    顾修涯发现,身体似乎越来越喜欢热流游走的感觉。

    它像是万能的灵药,无视基因的浩渺阻隔,为羸弱的肉体注入无穷活力,带来生命最渴求的东西。

    进化。

    脑海里闪过这个词,顾修涯突然感觉地面有些硌脚。

    他迅速后退,低头查看,才发现那并非什么想象中的怪物,而是一根细小、干瘪的普通树根。

    前庭的槐树,已经长到这儿了么?

    顾修涯不禁回头,看了眼大殿中的顺天圣母。

    这一刻,他心中莫名惊觉一种明悟。

    ——这根微不足道、偏偏又恰巧于此刻被他发现的树根,或许是来自冥冥之中的某种启迪。

    它以无声宣告,斥知他万物的发展从不以人类的意志和喜好为转移。

    一如这已经开始硌脚的根须。它或许早在无数个日夜前便开始蔓延,直到大地难以负担它无穷的分叉,最终破土而出,侵占地表。

    亦如,他体内的东西。

    天愈发黑了。

    顾修涯突然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扭动生锈齿轮产生的异响,又如同透明胶带被拉扯到极限发出的刺耳崩断声。

    刺耳,却又轻微,充满违背逻辑的诡异感。

    如果不是热流强化了五感,让顾修涯笃定自己没有听错,他或许就会把这当成寂静黑暗中产生的幻听。

    顾修涯缓缓左右转动脑袋,对比声音的强弱,发现那声源就在他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并且正在缓缓靠近。

    是戴维斯,或者说戴维斯体内的东西。

    宿主的死亡显然给它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以至于进入‘真实界域’这种生而得之的能力,也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准备。

    不,它或许现在也没有完全准备好。转化终归是中断了,它现在只是个半成品。

    顾修涯立喝出声:“动手!”

    早早潜藏于黑暗中的自来水陡然跃出,庞大的身躯快若奔雷,一口咬向黑暗中的东西。

    血肉被利齿扯碎的细微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缠斗的碰撞声,以及大猫不时的嘶吼。

    顾修涯没有掉以轻心,即便是半成品,也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东西。

    他迅速打开手提箱,抓出一个东西。

    几乎就在这时,自来水痛苦呜咽,倒飞而出。

    顾修涯感觉某种液体撒在了自己身上,他来不及查看,抬手猛掷。

    嘭!

    明亮的火光闪现,浓厚的白烟扑腾。

    烈焰瞬间爆涌!

    高温是一切血肉躯体的宿敌,白磷将稠化的汽油彻底点燃,高达900度的炙热摧枯拉朽,眨眼便烧出一道人形火炬!

    喵呜。

    顾修涯听到一声虚弱的呜咽,他转头看去,发现自来水趴在地上,脊背弯曲,大片毛发消失不见,露出一条长达两尺、参差不齐的凹形血肉缺口。

    可即便伤成这样,它嘴里依旧死死咬着半截血肉模糊的手掌。

    戴维斯的手掌。

    掌骨上有肉芽蠕动,在扭曲中长成一只覆满黑色瘤体的爪子,但很快又开始萎缩,犹如离开母体后缺水的植物,迅速枯萎凋零。

    顾修涯沉默着擦了把脸,手掌一片殷红。

    只是一个照面,他就损失了最大的帮手。

    以猫科动物的敏锐,自来水本不该这么轻易受伤,但它急于保护主人,为此甚至摒弃了本能,选择了最凶狠的进攻方式,以伤换伤。

    “......辛苦了。”

    顾修涯转过头,瞳孔中倒映出火焰。

    借助光亮,他看清了黑暗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岣嵝的爬虫。

    它似人,却比人矮小,四条腿少了一条,趴在地上好似那剥开的火龙果,浑身不见皮肤,布满黑红色、蠕动的瘤体。

    米黄的脂肪和惨白的肌腱暴露空气中,于火焰下滋滋作响。

    血肉被高温烤得碳化,不断化为黑色块状物体脱落,它却仿佛没有痛觉般,任凭烈焰焚烧,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四肢着地,狂奔而来!

    距离在瞬间拉近,顾修涯看到了无数繁茂的血管。

    它们在爬虫躯体的表面上狂舞,犹如一条条红蛇,仿佛有自我意识般,不断朝四周蔓延,相互纠葛,抖落火焰。

    前额再次沸腾般发烫,顾修涯突然对这幅画面感到一阵难以压抑的惊恐。

    他说不出这种情绪的由来,却能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就像是思维越过主观意识擅自产生的念头,在无声以最纯粹的生理厌恶,剖现潜藏自基因深处的记忆。

    那记忆,冷冽而惊悚,于无声中向他疯狂示警。

    不可直视!

    不可直视!

    不可直视!

    顾修涯死命的瞪大眼睛,牙齿咬得嘎嘣响,他从箱子里抓出两把造型独特的短刃,不退反进上前朝着怪物就是一刀!

    去你吗的不可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