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光又将玉藻前荡漾拦在身后，一如之前遇到人潮和危险的时候。

    他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只是肉体凡胎的人类而已。玉藻前荡漾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却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似乎只要两人在一起，就会自动驱散所有的不安。

    “哦，希望你能问出一个让俺老猪大脑震荡的问题。”野猪妖早已经厌烦了狐狸的脑筋急转弯了。

    “但愿如此，其实一切都要看你自己。”星野光笑。

    “不要打谜语了，快说。”

    星野光点点头，只手负于身后，宛如一位古代才子，风轻云淡道：“你觉得神是无所不能的吗？”

    野猪怪一听完，回答之前先发出一阵不屑的哼声，“这算什么问题？当俺是傻子吗？”

    “神当然是无所不能的了！”

    很好，猎物上钩了。星野光步步为营，心里闪过‘计划通’的想法，于是他更进一步说：

    “那我再问你，无所不能的神——能造出一块自己不能搬动的石头吗？”

    “哼，废话，神都无所不能了，那当然是……”野猪怪话说一半，忽地卡壳了。

    看见对方如此反应，星野光就知道这猪已然被问住。

    这是个经典的悖论问题，原本是无神论者拿来反驳那些信徒的。

    这个悖论的逻辑在于：如果无所不能的神能造出这块石头，那万能的神就会有一块石头搬不动；如果无所不能的神不能造出这块石头，那万能的神就会有一件事做不到。

    无论怎么选择，都会自相矛盾，因为这是悖论，逻辑矛盾在于开始的‘无所不能’。这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个问题，因为答案只能得到‘上帝不是万能的’这个答案。

    关于这个悖论的逻辑讨论，人类已经做过许多，星野光不打算深入，只要把眼前的这只野猪妖难住就好。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只见野猪妖一只蹄子在地上刨坑，自顾自地喃喃：“无所不能的神能造出来这石头……”

    “不对不对，”它立刻否定自己，换另一边的蹄子在地上跑坑，“神不能造出这石头……嘶好像也不对……”

    本来到此为止，星野光就该停手的，毕竟目的已经达到，但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出自他的私心，出自他内心的疑问，所以他还要继续问下去。

    “喂，野猪妖，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野猪妖还在刨地，那个‘全能问题’让他很是苦恼，听到还有问题要问它，急忙道：“等、等一哈！刚才这个问题俺还没有想出答案来！”

    然而星野光根本就不管它，直接说了出来，“神的存在到底是怎样的？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上无数有信仰的地方都设有供奉神的祭坛、神社或者寺庙什么的，但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人类要供奉敬仰祂们？你们妖怪就没有想过成神之路的尽头是什么吗？”

    “神如果无所不能，那为什么不去普渡众生，让所有人都有幸福美好的结局？既然不能普渡众生，那凭什么要受到所有人敬仰？！”

    星野光的发问震耳欲聋，在场妖怪的心脏都不约而同狠狠颤了一下。

    遇到星野光之前，玉藻前荡漾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成神之路，心无旁骛地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就算如今她正重走了一遍也毫无怨言。

    可是，成神就真的好么？成神之路的尽头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超脱，虚无，还是死亡？

    玉藻前荡漾想不明白，没人能想明白。

    “俺不明白哇，俺想不出来啊……”野猪妖甩甩头，“俺要静静，还是先把上一个问题想明白再说……”

    星野光看着这野猪妖发笑，“那你慢慢想吧……不过一直叫你野猪妖也太不方便了，你还没有名字吧？正好我突然有了灵感，不如就叫你——”

    “悟尘吧。”

    “人不过是世上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但有的人耗尽一生都没能读懂自己，哪怕自己只是一粒尘埃。所以，当你看破红尘，你也许就理解了人生，甚至世间万物。”

    “祝你好运。”

    星野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野猪妖都没有看向他，一直在自顾自地刨地思考，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但这也不是星野光所关心的问题了，他转身，看到狐狸神色凝重，似乎也在沉思，他用手掩嘴悄悄说：“狐狸，趁现在我们快跑！”

    玉藻前荡漾收回沉思，点点头，“嗯，说的也是。”

    星野光走上前对围着他们的野猪喊道：“野猪妖都被我们难住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然而这些野猪都闭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星野光很尴尬，还担心是不是这野猪妖要反悔，毕竟它应该也没有人类遵守约定的美好道德。

    “笨蛋，这些普通的野猪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讲话啊？让咱来。”玉藻前荡漾一下就点明了问题所在，一把将星野光拉在身后。

    “哦，我把这事给忘了。”星野光一拍脑门，让开了路，“正所谓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还得是你来啊。”

    玉藻前荡漾站在这些野猪前，清了清嗓子，喊道：“你们这群蠢猪，快给咱让开！”

    说着，她抬起一脚就对着面前的野猪鼻子来了一下，野猪发出猪叫，也不反抗，屁股噌噌噌后退，所有的野猪都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快跑呀！”

    语毕，玉藻前荡漾生怕这些野猪会脱离那野猪妖的控制发起狂来，于是撒腿就跑。

    星野光愣了半拍，“喂，狐狸！天太黑我看不到路啊！”

    虽然在晚上看不见路，但他也不得不跑起来，免得最后被万猪拱。

    没跑几步后他感到自己的右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抓住，随后传来了对方空灵清甜的声音，“人类，走这边，跟在我身后就好。”

    他愣了愣，接着用力跟上狐狸的奔跑，嘴角露出微笑。

    “好啊。”

    就这样，星野光被玉藻前荡漾牢牢抓住右手，开始了一场惊慌又美好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