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的蔬菜源头，自然就是围在城市周边的几百个乡村了。

    范金友带着蔡全无从菜市口走广安门内大街，笔直的西行2公里，出了广安门沿着城墙边一直向南走去。

    路上没什么风景，黄秃秃的土地上树都见不到几颗。人倒是不少，南边村子里的居民到城市里出售农产品，都要走这条路。

    因为路面不是很平整，用一小时骑行了8公里，才看到一排排用泥胚砖堆砌成的、由木头和玻璃搭建的梯形暖室（温室）。

    暖室的梯面上有一个换气玻璃，暖室顶部还放置着一条卷起来的草席。

    合作社的社员们在暖室外做着农活，聊着天。

    脸上洋溢着笑容，也没有忘记互相调侃。无非是谁谁谁家的男人不中用，谁谁谁家的女人太厉害这些虎狼之词。

    范金友听了是没什么感觉，这些词在他眼里还不够强悍。跟在后面的蔡全无倒是羞红了脸，不坑不哈的卖力骑车想要赶紧离开。

    范金友朝暖室里瞅了一眼，笑着点点头。看着暖室里的蔬菜，他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四九城周边专门生产蔬菜的高级农业合作社很多，范金友知道的合作社就有十几家，其中距离最近的就是丰台县的白盆窑合作社。

    他听说仅仅是白盆窑合作社一家，每天就能向四九城输送上万斤的蔬菜。

    要是从这儿批发蔬菜，比市里的菜场最少要便宜一半，这省出来的钱都是利润啊。

    合作社的社员们见到两个陌生男子站在暖室旁边，聊天儿的女社员们就都停了下来，一部分人去招呼合作社的男丁，另一部分走到范金友两人身旁，把他俩围了起来。

    一个像是有点职位的女性，穿着列宁装一马当先的走到范金友身前，怒目而视的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我们白盆窑乡来？”

    周围的妇女们也拿着农具，警惕的看着两人。这年月，城市周边的村镇里，特务宣传很到位。

    范金友知道，若是自己解释不清来历，那么这些农具不会有丝毫迟疑，会一起顶到自己的身上，挟持住自己。

    他把双手举到胸前，示意自己没有危险，然后心平气和的说道：

    “你们好，我是四九城里公私合营大前门小酒馆的公方经理，来这里是为了批发蔬菜的，我们不是特务。”

    这些年，特务活动没有刚建国的时候那么猖獗，但是破坏力反而因为其隐蔽性加强了。

    这些合作社的社员们，在大力宣传的耳濡之下，对陌生人员有着非同一般的警惕性。

    所以他们此时的表现，范金友是可以理解的。他不会因为被人拿东西指着审问而生气，反倒是对这些妇女的团结与英勇感到钦佩。

    “什么、什么？什么公私合营的小酒馆？什么经理？”

    “这人说的话是啥意思啊？”

    “他们是不是城里人？城里的干部”

    女社员们被这一连串的话，说的找不着北了。这些词儿别说是连一起了，就是单独拿出来她们也不知道这些词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公方’两個字，为首的女干部倒是听的懂，她觉得这两人可能是城里的干部，所以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

    “哦，这样吧，你们两个跟我来，我带你们进村里找记（书）核实一下身份。”

    说完后，她还眼神示意了几个女社员跟在后面，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范金友选择听从安排，到了人家的地方，就要遵循人家的规矩。他指着三轮车说道：

    “哦，那就麻烦你们帮我看一下三轮车哈。这车我就停在这儿了，骑着进村也不方便。”

    他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偷他的车，这里不仅有人帮他盯着车，而且要不了多少时间，他们二人骑车来到村里的消息，就会通过这些女社员的碎嘴子，秃噜的满村都知道了。

    女干部轻松的说道：

    “你放心，只要是进了我们白盆窑乡的东西，绝对丢不了。”

    不需要她安排，在这里做农活的社员们，也会主动帮着看车。

    女干部大步的朝前走着，范金友担心后面的女社员误会，就没敢跟得太近。

    村子里的路还是土路，两边的村房大多是用泥胚砖堆砌起来的土房。

    房上遮顶的以茅草居多，几乎没有瓦片房。

    村里的条件看起来还不错，家家屋檐上挂着晒干风干的蔬菜和水果，还有一些肉制品。

    这里的家家户户都用泥胚和草料混合做砖，在屋外围了个小院墙，自成一方天地。

    范金友走在路上，遇到不少村民，说明这个村子的人口不少。他好奇的朝女干部问道：

    “你们农业合作社现在有多少社员啊？”

    就他刚刚看到的那一片暖室种植区，就不是一百来号人能够伺候得了的。这一路上走过来，又看到了不少类似的暖室。

    他虽然不清楚这种暖室的造价，但觉得应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就需要一个大集体挣钱来支撑。所以，他对合作社的人员数量产生了好奇。

    女干部想了想，这种事情又不是机密，没什么不能说的，所以放慢了脚步，自豪的回答到：

    “我们白盆窑乡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已经发展了400多户社员，社员人数超过2000人。”

    回答是回答了，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具体多少，只是说了个大概的数字。

    范金友听女干部愿意说话，索性打开了话匣子，又接着问道：

    “我听说你们每天都能往市区运上万斤的蔬菜，是不是真的呀？”

    蔡全无也是第一次见到暖室的样子，跟在范金友身旁，同样好奇的竖起耳朵听着。

    女干部的警惕心又回来了，觉得眼前这个人问题有点多，不过问的问题都不敏感，回答倒是可以回答，说道：

    “那当然是真的啦！”

    她这次说的更少，连数字都不说一个了。她打定主意，在核实这两人身份之前，她是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了。

    范金友见这位女干部走得更快了，知道她不愿意再回答自己的问题，也就不再多问。

    走在路上，不时的还能看到有村民朝女干部打招呼，他们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能看得出这位女干部人缘很好。

    那些村民也稀奇的看着范金友和蔡全无两人，从着装上一眼就看出这俩人不是他们村的。这时候愿意到农村来的城里人很少，所以村里人见了城里人都觉得稀罕，想多瞅两眼。

    不知道绕了几个弯，女干部终于带两人走到了一个大房子跟前停下脚步。

    没有牌匾，也没有其他标识，不过房子的样式不是民居，大概能猜出是一个办公场所。

    女干部转头说道：

    “这是村委会，你们跟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