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拎着几样早点，回到菜市场左侧的烤鸭店。

    这烤鸭店门头上挂的招牌名字是——老胡烤鸭。

    店里，柜台后面，身材消瘦、脸颊内凹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坐在那里正在抽烟。

    他们家的柜台外面也有一个玻璃房。

    等女人拎着早点走进玻璃房，正在抽烟的男人瞥来一眼，一口烟雾吐出，随口问：“那个新店今天真开张了？”

    女人将早点放在他手边，嗯了声。

    男人斜睨着她，“打听到什么了？”

    女人皱眉道：“贴出来的红纸上写着烤鸭15块钱一斤，其它东西全部8折，咱们要不要也跟着降价？要不然我们这几天的货恐怕不好卖呀！”

    “15？赔本赚吆喝？”

    男人眉头也皱了起来。

    女人：“是呀！杀好的鸭子，拿来就四五块钱一斤了，五六斤的鸭子，除了内脏，做成烤鸭就剩两三斤，再算上油盐酱醋、香料和燃气等等开销，15块钱一斤，很容易就做亏本了！”

    男人皱眉沉思片刻，忽然轻蔑一笑，摇头道：“那我们就不跟着降价！估计他这个价格，也就是新店开业做几天活动，有种让他一直卖这個价，亏不死他！”

    女人眼珠转了转，忽然说：“嗳，你这么说的话，那我觉得那个新店这个价格肯定撑不了多久，因为我听说那个新店的老板，老家是农村的，原来是在农村卖烤鸭的，他家里底子肯定有限，所以他就算想跟我们打价格战，也肯定打不了几天！你说呢？”

    “老家是农村的？”

    男人有点诧异。

    女人笑着点头。

    男人失笑，叭了口香烟，吐出烟雾后，随口道：“原来是乡下来的土鳖！那我们还怕个鸟？行了！梁萍，咱们接下来就看他这个价格能卖多久，想跟我们打价格战是吧？嘿嘿，等他撑不住涨价的时候，咱们就开始降价！让他的货都卖不出去！老子看他能撑几个月！哼，乡下来的土鳖，也敢跟我们打价格战，老子倒要看他怎么死！”

    梁萍失笑，伸手拿了一只煎饺咬了一口，随口道：“干倒这个新店，如果再能干倒西边那家老谭烤鸭，咱们这生意就好做了！”

    男人闻言，冷哼一声，“别做梦了！老谭家里有人，不是好惹的，但这次这个乡下来的乡巴佬，我们是肯定能收拾掉的！”

    ……

    差不多时间。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快步走进西边的老谭烤鸭店，来到店后的厨房，对正在卤菜的老谭喊了声，“爸！最近装修的那个新烤鸭店，今天开业了，打出的广告是烤鸭15块钱一斤，咱们家要不要跟着降价啊？”

    老谭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

    穿着大裤衩、白背心，肩头搭着一条花毛巾。

    闻言，他转脸看了眼儿子，摇头笑道：“人家新店开业低价做活动，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再说了，咱们家是老店，有固定的老客，难道你小子还怕一个新店的味道能超过咱们家？不理他！要不了几天，人家肯定会把价格涨上来的！15块钱一斤卖什么？铁定亏本的！”

    小年轻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咱们就不降价！”

    ……

    银林菜市场管理部。

    主任茅景峰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低头看一份文件。

    他是退伍转业的干部，临老，被安排到这个菜市场，他今年已经五十多了。

    一阵脚步声来到门口，敲了敲门。

    “主任，早呀！”

    敲门的是一名身形壮实的妇人。

    她敲了敲门，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就大步走过来，给茅景峰的茶杯续水，茅景峰也习惯了她的作风，所以没有生气。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

    只是随口问：“今天菜市场没出什么事吧？有没有哪个摊位不守规矩？”

    妇人轻笑，“暂时还没有发现不守规矩的，主任，您今天什么时候下去巡视呀？我跟您一起呗？”

    茅景峰翻了一页文件，“我随时都可能下去巡视，具体时间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只有大家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巡视，下面那些摊主才会一直守规矩。”

    顿了顿，他又随口问：“对了，今天菜市场门口那些店面，有没有新开张的？”

    妇人点头，“哦，是有一家！就是最近装修的那个最小的店面，卖烤鸭的！我刚刚出去买早点的时候，看见那个新店在上货了。”

    茅景峰闻言，抬眼看了看她，笑了笑，合上面前的文件，起身往门口走去。

    “有新店开业，那我得去看看！看看那个新店有没有不守规矩的地方。”

    妇人一见，连忙追上来，笑道：“主任，我陪你去！”

    茅景峰摆摆手，“不用！你去忙伱的，你穿着制服，一去那里，人家就知道你是市场管理部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

    几分钟后。

    茅景峰背着双手，独自来到杨记烤鸭店门前。

    他先是抬眼看了看门头的招牌，又往店里看了几眼，见玻璃房里聚集着一个小年轻和7个女人，小小的玻璃房内，几乎站满了，他不由眼神疑惑，眉头也皱了皱。

    一个疑问在他脑中浮现——这到底是卖烤鸭？还是卖女人？

    玻璃墙上贴的红色海报，他看见了。

    海报上写的烤鸭15块钱一斤，让他有点意外。

    因为他们这菜市场原来的两家烤鸭店，一家卖的是20块钱一斤，另一家味道好一点的老谭烤鸭，卖的是22一斤。

    相比之下，这个新店15块钱一斤，就有点低得夸张。

    茅景峰脚步顿了顿，面带微笑走到店里，玻璃房内，杨星宇见状，连忙打开玻璃房上的小窗口，热情询问：“你好！要点什么？今天我们新店开业，所有东西都有优惠，烤鸭只要15一斤，要不要来一点？”

    茅景峰看了看杨星宇，微笑问：“你这店里怎么这么多人？一个小烤鸭店能养活你们这么多员工吗？”

    杨星宇失笑，看了眼方家慧等人，“哦，她们是我其它分店的员工，今天在这里，是学一下各种菜都是怎么卖的。你看我这些烤鸭，都是刚出炉不久的，皮都还是脆的，你要不要来点尝尝？今天价格真的很优惠。”

    茅景峰看了看玻璃房里的烤鸭，看着确实都很漂亮，油光红亮的鸭皮，看着确实像是脆皮。

    他点点头，“行吧！那就给我来半只尝尝！”

    “好嘞！您稍等！您再看看别的，有想要的，跟我说！”

    杨星宇热情招呼着，拿起菜刀，拿来一只烤鸭，就开始操作。

    茅景峰注意到杨星宇刀法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像是新开店的新手。

    随后，他又不动声色地打量店内其它地方。

    他看见墙上挂着卫生许可证、餐饮许可证等证件。

    还注意到杨星宇的左手戴着一只一次性手套，腰间系着围裙，柜台上的每样菜的色泽都挺漂亮，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因为他看见了自己最爱——卤猪头肉。

    而且，这卤猪头肉的颜色红亮、每间隔一寸左右，都打了一道深深的刀印，以他多年吃猪头肉的经验——这猪头肉应该是很入味的。

    话说，他年轻时候在部队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食堂的卤猪头肉，猪头肉下酒，一直都是他的最爱。

    事实上，这菜市场的另外两家烤鸭店，也都有猪头肉，他也都尝过，只有老谭烤鸭店的味道还行。

    但眼前这玻璃房内的猪头肉看着好像比老谭家的猪头肉更好吃。

    “这猪头肉怎么卖的？给我来一块！”

    茅景峰忍不住开口。

    杨星宇笑着回话，“哦，猪头肉啊，25一斤，你稍等啊！马上给你弄。”

    茅景峰嗯了声，眉头又微微皱了皱。

    因为他隐约记得这菜市场另外两家烤鸭店的猪头肉好像都没这么贵，但他不是很确定。

    只是有点模糊的印象。

    他怀疑自己可能是记错了。

    因为这里的烤鸭比另外两家便宜那么多，按理说，这里的其它东西，应该也比另外两家店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