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这会儿正虚心跟老孙请教账房知识。

    他其实是能看懂账本的。

    开过公司的人都知道，创业者如果一点财务知识都不懂，下场多半会很惨。

    就算没人坑，自己往往也会因为混乱的账目深陷泥潭中。

    身为一名账房先生，老孙水平很高。

    各种账目记载的很清晰，别说宋煜，就算把黄腾喊过来，认真学习会儿也能看懂。

    “账目这东西其实不复杂，无非收与支，咱们的账目相对简单，主要收入来源就三块，入馆弟子的学费；与镖局合作的分成；以及私人聘请的费用。”

    “除此之外，还有些是来自官府的奖励，各种比赛奖金之类。每一种收入，都有单独账册。”

    “支出相对繁杂一些，主要是后厨采买这块，每天都有账目产生，其他诸如人员酬劳，服饰购买，各种宴请开销，也都单列账……”

    宋煜认真听着，翻看着这些账本，愈发感觉古人智慧真的一点不比现代人差。

    他能想到的漏洞，人家也早就想到了。

    单从这些账册上，几乎挑不出任何问题。

    至于说私底下会不会存在一些问题，还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他明白老黄的用意，想要管好这样一家大型武馆，仅靠想当然是不行的，得认认真真，从头到尾学习一遍。

    只有熟悉所有环节，才能更容易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别说他一个年轻人，即便老黄将来成了化劲宗师，如果完全当甩手掌柜，照样会被忽悠得晕头转向。

    或许是昨晚干掉那两人，让他从赤贫如洗到腰缠万贯。

    也或许是进城这些天让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人间烟火气。

    在清楚自己肯定回不去后，宋煜已经接受这一切。

    包括练武。

    其实谁小的时候还没个武侠梦呢？

    只是随着年龄增大，学习、创业、赚钱这些事，逐渐代替了儿时的梦想。

    来到这個世界没多久，却经历了这么多离奇事情，能不能成仙先放一边，拥有强大体魄，不仅无病无灾，更是血气旺盛精神百倍！

    经历过疫情折磨的宋煜深知有个好身体的重要性。

    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就必须真正融入进来。

    “那就从云天武馆开始，努力给老黄跟黄腾打造一个最好的武馆，报答这份情。”

    同时也要认真习武，努力修炼。

    这里不仅是一个古代的封建王朝，更是一个与妖鬼精怪共存的世界。

    只不过那些超越他认知的东西，几乎很少进入到人类世界，但这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这些天他看了不少古籍，都不是什么野史杂书，既有官方正统记载，也有很多大家名著，那上记载的东西，劲爆程度，可一点不逊色山海经中那些传说。

    甚至就连朝廷都设有专门处理这些问题的部门。

    由此不难看出，自己来到这，那枚神秘印章里面的世界，以及古董商背后的委托者，并不是孤立存在的。

    表象背后，很可能隐藏着另一个宏大而又浩瀚的世界。

    ……

    老孙其实也在暗中观察这位被馆主硬推上来的年轻人。

    之前对宋煜的印象可以说非常浅薄。

    他在武馆很多年了，云天创立没多久，黄平就把他请过来。

    那时候的宋煜还是个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很是俊秀，喜欢读书，话少，性格有些内向。

    跟那群肌肉多过脑子的练武人不喜欢瘦弱的宋煜不同，他挺喜欢这孩子。

    只是他也是个不太善于表达的人，就算喜欢，也只会放在心上。

    在老孙看来，宋煜应该不会在武馆待太久。

    南赵属于建立在北赵政治遗产上的国家。

    皇帝并不是个野心勃勃励精图治的开拓之君，对待武人的防范心理也比较强。

    如今南赵虽偏安一隅，但四海之内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武将被监管得很严！

    所以他认为宋煜应该选择科举这条路。

    一个在武馆里整天被排斥，自尊心还很强的年轻读书人，赶考才是他未来出路。

    结果一段时间未见，宋煜居然脱胎换骨，跟换了个人似的。

    身上那种气质和风度，远观都令人心悦，近距离接触下，更是让他有种第一次真正了解这年轻人的感觉。

    比想象中还要优秀！

    馆主还是厉害，看得比其他人深远太多。

    有馆主这个寒江郡一流武者坐镇，加上一个读过书，头脑聪明的年轻人管理。

    未来还有少东家黄腾那个天赋极好的武者……

    云天武馆不仅不会衰落，还有可能再往上走一步。

    老孙当年也是读过书的，对同样喜欢读书的宋煜有着天然好感。

    一番接触下来，这种好感变得更加强烈。

    教起来也是尽心尽力，毫无保留。

    甚至隐晦提醒宋煜，高俊在不少费用的支出上，可能存在问题。

    宋煜投桃报李，不经意提的一些不会太超越老孙认知的现代化财务理念，也让老孙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有些东西说出来可能就是一句话，但正常情况下，可能需要用几百上千年时间去积累和摸索。

    这其实跟智商无关，只是时代的局限性。

    以至于老孙听后，忍不住直拍大腿：“煜公子真神人也，早该多跟你接触！”

    一老一小的交流愈发顺畅，相处也愈发融洽。

    两人正谈笑风生，外面传来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同时有声音响起：“宋……宋馆长在吗？”

    云天的账房位置有点偏僻，说白了是老孙嫌吵，专门挑了这么个幽静的院子。

    听见这个称呼，老孙冲宋煜呲牙一乐。

    宋煜笑着摇摇头，道：“进来吧。”

    就这么接受似乎有点不谦虚，但宋煜并不这么看。

    管理者很忌讳与下属之间毫无边界感，尤其是自己还不够强时，打成一片的结果往往就是毫无敬畏可言。

    田旭一脸忐忑推门进来，看见孙先生和宋煜两人相对而坐，气氛融洽场面，心里又是一紧。

    仿佛外面和这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如何喧嚣，都影响不到这边。

    这让他有种表哥行为很幼稚的感觉！

    “馆……馆长，我有事要跟您说。”

    平日口齿伶俐的田旭面对原本压根没放在眼里的宋煜，莫名生出一股紧张感。

    老孙笑呵呵起身，道：“上岁数了，坐一会就腰酸背疼，我出去走走，煜公子，您就在这说吧，安静，没人打扰。”

    孙先生对宋煜的尊敬更是让田旭感到紧张，愈发觉得表哥的做法太蠢了！

    说什么武馆里面不会有人服宋煜，结果连管钱的孙先生都这么客气……

    这可是他亲眼所见！

    宋煜笑道：“谢了。”

    随着孙先生把门关上，房间陷入安静。

    看着在那吞咽唾沫的田旭，宋煜微笑问道：“你是田旭对吧？我认得你！别紧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我也算是你师兄呢。”

    看着宋煜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田旭心中被一股感动填满。

    鬼使神差地脑子一热，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把高俊跟他说的那番话全都给说了出来。

    末了带着哭腔保证道：“我以为高管事只是不想让你当馆主，就一冲动答应下来。但我真没想到张小海会在这时候登门挑战，我是云天的人，绝不会出卖武馆，更不会出卖腾哥……”

    宋煜听后也忍不住皱起眉头，田旭这样子不似作伪，估计他也没那个胆子两头得罪。

    那么高俊这种行为，已经算典型的吃里扒外了。

    “为了把我排挤走，甚至不惜暗中勾结张小海……不对！”

    宋煜猛地反应过来，这件事……并非是从现在开始的。

    而是从双方发生冲突那刻，就已经开始了！

    “也就是说，高俊最开始是冲黄腾去的？”

    为了能够当上馆主，不惜算计恩师亲子，抹黑武馆招牌。

    这个没人性的东西！

    宋煜起身，拍了拍田旭的肩膀，声音温和问道：“你刚刚说，伱俩是表亲？”

    “他娘是我姨，但馆里的人都不知道，还有，馆主，这件事是他做错了，我不赞同他……”

    田旭满脸羞愧，“我也有错……”

    “没事，我不怪你，你做得很好！”

    “你现在这状态别去叫他了，免得露出破绽，找别人通知。”

    “这件事我记住了，给你记一大功！”

    宋煜看着田旭，心说这尼玛也是个狠人！

    “谢谢馆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田旭一脸激动，眼中也有感激之色。

    他赌对了！

    ……

    高俊接到通知的时候忍不住露出微笑。

    宋煜的猜想没错，他原本就是冲着黄腾去的。

    当时宋煜生病在家，馆主也许久不露面，只要通过一场战斗让黄腾这个继承人落败，他再用些手段重新提振士气……

    毕竟只是两个年轻人的一场约架罢了，他有的是办法让武馆重振声威！

    到那时，整个武馆谁不都得对他这个力挽狂澜的大师兄竖起大拇指？

    结果好巧不巧，馆主居然在这个时候强行推宋煜上位，那正好，一箭双雕！

    干脆提前引爆！

    不仅黄腾会在这场约战当中一败涂地，就连宋煜这位刚刚被任命为代理馆长的小师弟……同样也会灰头土脸、焦头烂额！

    最终，还得他这位四级暗劲的大师兄出面……扭转乾坤！

    跟四海武馆那边只是一次合作而已。

    他高俊要的，是云天武馆的管理权，是馆主之位！

    等他彻底夺得大权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四海武馆也不迟。

    武林的事，终究还是要拿实力说话的。

    一个没脑子的武痴，一个弱鸡病秧子，能成什么事？

    ……

    此时的云天武馆大厅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门口也不知何时多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几乎将整条街都给堵死。

    宋煜来到这里时，看见张小海等人正一脸得意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鼻孔朝天，全然没把这边的人放在眼里。

    云天这边，气氛也十分尴尬。

    毕竟就在刚刚，几个前厅学徒中的佼佼者刚被黄腾臭骂一顿，张鹏飞还被揍了。

    如今“外敌”登门，虽然大家都很愤怒，但却多少有点同仇敌忾不起来。

    心思复杂，士气明显低落。

    这点从宋煜进来，变得更加明显。

    很多人都将这种情绪发泄到这位刚刚被任命，甚至还没有公开宣布的“代理馆长”身上。

    就连一些闻讯赶来的高级班弟子，看向宋煜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善。

    仿佛所有的错，都是因他而起。

    黄腾看见宋煜倒是没想别的，大步走过来，小声说道：“哥，这孙子现在就来了，我俩打赌……”

    宋煜往张小海那边看了一眼，对方一脸倨傲，戏谑地道：“这不是云天新馆长么？你们云天真厉害，选了个不会武功的人当馆长，哦，抱歉抱歉，应该说你们选了个读书人当馆长，以后是想变成书院呗？哈哈，提前恭喜，祝你们生意昌隆啊！”

    他身边一群人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黄腾冷笑回应道：“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转头对宋煜说道：“哥你放心，我肯定打得这孙子跪地求饶！”

    宋煜脑海中传来剑灵的提醒：“那人身上血气异常，应该吃了某种激发潜能的药物。”

    嗑药了？

    宋煜面无表情，心中一紧。

    剑灵又道：“不是什么好药，时效有限，你要能拖上个把时辰，他自己就萎了。”

    宋煜心中问道：“现在打的话，胜算有几成？”

    “你的话，十成，他的话……不到六成。”

    宋煜思忖着，拍了拍黄腾肩膀：“先别急。”

    随后朝张小海走去，笑眯眯道：“张兄弟，不是说好明天才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吐口唾沫是个钉，你也不想回头传出四海武馆的少主……言而无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