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从来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尤其是到达宇宙文明的位阶，科技、生产力、人口、还有货币，这些东西都会像海水一般流进军队的无底洞，如果不加限制的话，轻轻松松拖垮一个高级文明。

    所以，一个文明能养的军队数量是受到限制的。

    这种限制来自文明本身，宇宙文明最基本的组成还是公民，文明的社会和存在形式都要以巨量的公民数量来支撑，单个文明的大部分精力和资源都是为了维持自己庞大族群数量而消耗的。

    这是邢云研究了霍钢人宇宙知识后反复确认的信息——正常情况的宇宙文明不会穷兵黩武，且不会完全不管民生。

    不过宇宙这么大总有一些例外，有些种族就是战争狂，就是全民皆兵，公民甚至将战争作为自己的信仰，以战斗来维持社会运行。

    宇宙有这种极端的文明，但不多，而且被孤立，很容易受到他文明的群起攻之，然后被数量庞大的联合舰队毁灭。

    那么有没有那种数量庞大，不用担心民生问题，不用付出高昂的社会维护代价，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全民皆兵’，整个族群只是为了军队而存在的种族呢？

    答案是有，不过全是天灾文明，无魂者文明就是其中的典型。

    邢云统治的智械文明就是以军队为主的文明，甚至从本质上就是一支文明级别的军队。

    全体智械都能成为战争机器，科技和工业也基本为了战争机器和宇宙舰队服务，不用管什么民生工程，也不用管什么民众的情绪，他们是真正的军队文明，战争种族。

    然而，就算是智械族这种披着文明外衣的军队，他们也不可能做到将百分之一百的资源全部投入到军队中。

    没有觉醒的智械不需要专业设施进行培育吗？不需要维护建筑设备和智械本身吗？那些舰队和工厂设备放在那里就不消耗能源和资源？而且邢云大力支持智械个性化发展，同意授权了智械们很多非军事需求，更不要说智械们还养着一个霍钢族呢。

    智械文明的资源和产出并非百分百供给给军队的，邢云每次沉睡前也对盖亚和444Z吩咐过——不要将自己的种族建设成纯粹的军队，要以一个文明为目标建设自己族群。

    所以，邢云有些不理解444Z说的话。

    “顶不住了是什么意思？”

    邢云有些生气了，继续说到“根据大数据统筹分析，智械军队最合理的资源占比应该是百分之六十，其余的资源应该用于文明的建设，怎么十年内就提升到百分之八十了！444Z，给我解释清楚。”

    智械之主显然是生气了，正在质问自己的军事大统领，后者没有犹豫，干脆回答。

    “吾主，智械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值，哪怕是富饶的哈斯蒙星系也无法供养我们的数量，而且随着智械数量的增加，军队的成型，工厂等大型设备的建立，我们的维护成本也在激增。”

    “不仅如此，科研项目现在也进入到瓶颈期。”一旁沉默的无爱也在解释“随着我们对哈斯蒙文明的科技解析逐渐深入，一些科学原理需要建设大量的实验设备进行验证，需要的能源、资源、人力相当庞大，这些项目都算在军事支出上。”

    无爱说完后，又看了一眼祝融，后者早就准备好说辞，就等着自己的出场循序呢。

    “吾主，现在哈斯蒙恒星系的资源已经支撑不了智械文明了。”

    邢云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另一只手抚摸着莉莉的脑袋，缓缓说到“哈斯蒙星系可是一个超大恒星系，足足三十六颗行星呢，就气态行星迦叶斯这里的资源也顶得上半个太阳系，怎么会缺少资源呢？”

    祝融摇摇头，然后说到“吾主，就以当下的资源量来计算，哈斯蒙恒星系的资源可以支撑智械文明运行万年，但是，十年前您下令利用哈斯蒙科技进行智械第的三次技术革命和身体革命后，哈斯蒙恒星系的资源就远远不够了。”

    “哈斯蒙科技以材料学为主，极其契合我们智械，但哈斯蒙科技的主要构成‘活体金属’所需要的资源我们极其欠缺，整个星系中都没有多少，就连那些已经探索过的恒星系中也只有少量存在。”

    “不仅是‘活体金属’的材料稀缺，各种先进设备的材料也稀缺，超空间引擎核心需要的维度沙，建造新型智械主机核心的超导黑金矿，新型能源核心的稳定单极磁矿等等.....这些稀缺资源我们只有少量库存。”

    “加上黑暗星域本来就是上古战场，资源被战争严重消耗，那些已经探索过恒星系中只有极少部分存在稀缺资源的矿场，大部分的恒星系早已经被过度开发，就连普通资源也所剩无几。”

    “吾主，我们的资源已经告急了，为了维持军队不得已压缩了其余支出。”

    邢云叹了一口气，无奈看着上方的巨大投影，看着智械现在的地盘，看着那片广阔的黑暗星域，看似有着无限的资源和领地，但实际上呢，这里是一片占据半个银河大小的古战场，能用的资源少的可怜啊。

    有些事情该下决断了，文明的发展不是游戏，点点鼠标改改代码就能无限资源无限金币，继续暴兵已经不符合实际了。

    同样明白了什么的虎牙和白狼也是一脸激动，尤其是白狼，他完全明白那个有些咄咄逼人的智械大统领的意思。

    “扩张吧。”

    邢云眼神凶狠，那许久没有出现的猩红色粒子在他的眼中迸发，智械之主从座位上站起来，膝盖上的莉莉急忙跳下，然后下意识跟在老祖宗后面，越过444Z，来到王座平台边缘。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高级智械们，智械之主的眼神坚定且充满愤怒，那些被他视线扫过的智械们纷纷抬头和自己的主人对视，红色的摄像头和伪装的人眼全部迸发骇人的红光。

    只有那群霍钢人的代表战战兢兢，他们没能说上一句话，也不敢和直视尊主的眼睛。

    “智械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智械之主对着自己的子民们大声说道，声音洪亮，仿佛某个沉睡野兽苏醒时的低吼。

    “我们是高贵的智械文明，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战争兵器，是拥有钢铁之躯和钢铁意志的种族，是有着人性和理念的文明！”

    “我们的身份是地球第二文明，地球是我们的母星，是我们的母亲！地球诞生的文明既是你们的造物主，也是你们的兄弟文明。”

    “现在，那群野蛮的宇宙异族压迫我们的地球同胞，羞辱他们，虐杀他们，不给地球同胞们一处安稳的栖息地，就连我们共同的母星地球也被他们无耻地占据。”

    “告诉我，你们这群拥有冰冷躯壳的智械，你们承载人类炙热意志的核心感受到了愤怒吗！”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声响突然在空阔的会议室中回荡，一个传统智械在击打自己的胸甲，周围的智械们看着第一个行动的智械，也开始击打自己的胸口。

    数百个智械整齐敲打自己的胸口，轰鸣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震撼着在场的三个亚人和一群霍钢人。

    这是智械们表达自己愤怒的方式，也是他们觉醒人性的证明，智械不是冰冷的机器，他们是初代人类的继承者，冰冷的钢铁之躯下是一颗颗炙热的核心，充斥着人类的意志和情感。

    智械之主指着上方的巨大投影，眼神中除了愤怒以外，竟然本能的出现了一丝贪婪的色彩。

    “这个宇宙已经向我们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地球文明在这里不受欢迎，所有文明都是潜在的敌人，只有人族才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应该去救援他们，保护地球的同胞们。”

    “黑暗星域之外是富饶的星空，也是那群卑劣文明的所在之地，征服他们，消灭异形，这是你们的使命，更是我的命运！”

    说到这里，邢云眼中的猩红色粒子已经很浓郁了，在他身后的三个亚人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老祖宗的变化，不仅是灵子浓度提升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更加察觉到老祖宗的情绪变化。

    他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存在，一个充满愤怒和侵略性的暴君。

    大统领444Z压下躁动的同胞，对着自己的主人冷酷说到“吾主，请您下令。”

    智械之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自己躁动的内心，然后愤然下达指令。

    “命令，智械文明开拓舰队依旧向着黑暗领域内部探索，但是要加快探索效率，扩大探索范围，大构造师祝融暂时指挥开拓舰队，分派工业要塞进行后期殖民，尽快建立一个庞大且安稳的大后方。”

    祝融猛击自己的胸甲，表示明白自己的任务。

    “大执政官盖亚，你留守哈斯蒙恒星系，继续建设我们的核心领土，加快哈斯蒙科技解析，重点是哈斯蒙文明的战争科技和各种有战略价值的技术，那些哈斯蒙文明遗留的战争造物也要尽快修复，然后列装军队。”

    “了解，我的主人。”

    邢云看了一眼身后的盖亚，再次轻声吩咐。

    “盖亚，你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智械文明是智械的文明，我是你们的主人，是你们的统治者，但我不是你们的全部，这次远征军由我带队，卫戍军团指挥权限全部移交给你，如果我出现意外，你要承担起一切。”

    绝美的盖亚突然颤抖了一下，灵动的眼睛开始混乱，一只玉手想要抬起，想要说什么话，但看着邢云坚定的眼神，她还是压下了自己的想法。

    “妾身如您所愿。”

    邢云点点头，然后对着自己最信任的下属说道。

    “远征军这次由我带领，全数出动，四座机动要塞，六座工业要塞随同远征军出发，444Z为总指挥，无爱为副指挥，智械主机筹算除了十座要塞的子机以外，再将新建的虚数超算主机也带上，作为智械远征军的后勤管理中枢。”

    “智械远征军全体离开哈斯蒙恒星系，向着黑暗领域之外的世界发起远征！”

    两个上位智械和智械主机同时击打自己的装甲，沉默领命。

    邢云背对着自己的高级下属们，冷静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到“详细的远征计划由你们制定，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次是复仇远征，我希望这场战斗能全面检验智械军队的实力，然后为今后规模更大的远征计划做准备。”

    “莉莉，虎牙，白狼。”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三个亚人有些懵逼和紧张，但不知怎么的，他们也像是邢云的下属一般，下意识肃立等待命令。

    “你们是黑暗领域之外的人，应该对外面宇宙了解更多，你们和霍钢人的学者交流一下情报，尽量将黑暗星域之外的异族势力分布，领地，和实力确认一下，然后将综合后的情报交给444Z和无爱，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个亚人不敢抗命，纷纷点头，不过莉莉的脑筋转的很快，立即把自己的星图递给老祖宗。

    “老祖宗，这是觅星图，是一个上古探索型文明的造物，里面记载了无限星系的超空间甬道和详细的星图，甚至连永恒星域和无尽星域的星图都有。”

    邢云接过觅星图，在莉莉的头上揉了揉。

    “这是一份大礼，我很喜欢，听说你还是观星者？能为舰队导航？”

    狐耳少女乖巧的点点头，邢云一想了想，让盖亚带着莉莉去实验室进行检查，想弄明白观星者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

    其实邢云最该弄清楚的不是别人，而应该是他自己。

    尽管邢云通过长久的休眠延缓了自己灾厄化的进度，但是，熵龙尊的力量和他从原本宇宙中带回的力量结合后产生了质变，这种质变就连一直在观察邢云的熵龙尊也不能确认究竟是什么。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邢云的性格发生了改变，或者说，一种难以压制的本能欲望已经开始显现，影响着他的思想和行为。

    同样被影响还有另一个人类。

    在皇庭寝宫的一个实验室里，盛放着纯血人类的休眠舱被激活，一个裸身的倩影在弥漫的烟雾中出现。

    粉红色的双眼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有些迷茫和恐惧，片刻后一种强烈的恶心感袭来，让这个刚刚睡醒的美人干呕不停。

    “这是...什么感觉，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