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与杨德江小酌两杯的高南安，谢绝了杨静要送他回家的好意，一个人拄着拐漫步在月色之下。

    对于高南安来说，四十多岁的杨德江并不难哄，尽管他内心满是女儿将被夺走的醋意。

    高南安三言两语就套出仲大卫和他谈话的全部内容。

    让高南安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是，仲大卫只是跟杨德江确认了红松的消息，并没谈及其他。

    如果高南安之前的猜测正确、仲大卫准备用进口电器换购龙江的红松的话，他至少应该跟杨德江这个铁路系统内的领导聊一聊货运的问题。

    电器无论是从香港采购还是台湾采购转口香港再进口，都要在广东上岸，到东北可是跨越了整个中国。

    莫非是自己看轻了仲大卫？电器换木材之前还要在国内再转一道？卖掉换成钱再直接拿钱去买红松？

    不应该呀~

    仲大卫要是有电器批发零售的渠道，他早就做了~

    90年代，不要说进口电器，就是国产电器也紧俏的很。

    利润率不低不说，资金更是转的飞快……

    那仲大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诶？家里亮着灯。

    老高这是回来了？

    “这是你仲叔从台湾给你带来的，内地都没有卖的~”老高一边剔牙一边貌似无意的指了指写字台上那个小家伙。

    ThinkPad560，1995年上市，厚1.2英寸，重1.9KG，史上第一款超薄手提电脑，美国上市价5000多美元……

    按照96年的汇率，合人民币40000多块！还得说直接是从美国带过来，没交税。

    前世高南安收藏过，对于它参数很了解。

    仲大卫这次可算是大出血了。

    但是，为什么？这不是他性格！太大方了！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不便宜吧~”高南安的指尖轻轻滑过精致的工程塑料。

    “也不贵，才5000多，”高长恭挑挑眉毛，又貌似云淡风轻的补充了俩字儿，“美元。”

    “5000多美元？40000多人民币？就老仲那恨不得上厕所都得带双筷子的脾性？你确定？”高南安不屑一笑，“别是忽悠咱们这俩这老赶吧？”

    “你爸爸我不是白吃饭的人~~”高长恭被激得满脸通红，“你当我这一个多礼拜去龙江是玩的？”

    高南安眨眨眼睛，一脸的半信半疑。

    “你知道这批红松，龙江是多少钱到手的不？”高长恭扬扬下巴。

    高南安目光呆滞，一脸的不感兴趣。

    “所有成本都包括，所有！”高长恭的胳膊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的圈儿，“不到20块一方！”

    “是啊~龙江人可太狠了~所~~有~的成本都加上还不到20？”高南安恰到好处的舔舔嘴唇，充分满足了老爹的虚荣心。

    “而且目前这批红松下家儿还没有呢~大毛正好缺货，龙江也就没客气、先吃到嘴儿再说！”高长恭努努嘴，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咱们这次是抄上了！”

    “我说呢！这才是我认识的老仲嘛~~”高南安咧咧嘴，“这两条消息就值200万！五万块钱就给咱爷俩打发啦~~次奥~~~”

    成本价掏出来了，没有买主的消息掏出来了，但凡情商能及格，这生意基本就成了。

    仲大卫情商低吗？呵呵~~~~

    “你得这么想~这电脑拿到国内，少说也得翻番儿吧？更何况在国内有钱都买不到，多有面儿？”高长恭尴尬的阿Q，“还有啊，老仲没打算全吃下来，利润也就没那么高，可以啦~~”

    “为啥？嫌钱咬手？”高南安一眼微睁一眼眯着，斜斜的瞥着老爹，一脸，“你也信？”

    “小兔崽子，咋跟你爹说话呢？”高长恭恼羞成怒，扬起了巴掌。

    高南安一缩脖子，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1996年，坐对面的也不是自己儿子，而是亲爹。

    1996年的亲爹还不是那个和善的老头、还很危险，会打人的。

    “他好像并没有咱们想像中那样资金雄厚~~”高长恭长叹一声缓缓放下巴掌，看着乌漆麻黑的窗外出神。

    现在看，仲大卫多半是个空心大佬倌儿……

    他在为长福厂担忧，也在为手底下那五千来工人的未来生计担忧。

    “龙江能换，我们为什么不能换呢？”高南安的手指有节奏的叩着笔记本电脑。

    高长恭缓缓转回头，惊讶的看着儿子。

    “你都说了，这电脑到了国内就得翻番~~”高南安努努嘴。

    “接着说~~”高长恭呼吸急促。

    “胶鞋能换红松，是因为大毛缺；这电脑也一样~~”高南安歪着头做思索状，“龙江那边所有成本不到20块一方，桌面上的成交价给他到40~~~翻番了都，上上下下就都可以交代了吧~~~桌面下那部分，完全可以用电脑这种高溢价的产品给付啊~~”

    高长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就算他们只想要钱，那我们也可以先换成钱嘛~~你都说了，这东西在国内有钱都买不到，多有面儿……桌面下那部分就算60一方，20万方也才1200万~这东西就算每台溢价五万，也就240台~~都装不满一辆半截子……”

    “60够了，肯定够了！这样无形之中又多了六百万利润！不，整不好都用不上60，40差不多就够喂饱了！那就是多了……嗯，保守点，就算每台溢价两万，那就是……”高长恭站起身，兴奋的来回踱步。

    蓦地，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儿子：“可我们没有电器进口和经销权！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挂靠啊，转口啊，再不济还可以……

    嘿嘿~~

    “商业的事儿我也不懂啊~他不是有两家进出口公司吗？不能进口电器？”高南安一脸为难的摊着手，非常的纯洁，“要不你跟老仲商量商量？”

    法子得让仲大卫自己想出来~

    嘿嘿，他多半还选最便宜那条在省略号里的那条路~~~

    又多条尾巴不是？哈哈哈~~

    还是高看这个槟榔贩子了，他妈的换购的法子都没想出来，白浪费爷的感情了。

    憨包！

    之前那冲劲儿呢？现在咋就有多大的锅吃多少饭？

    想不出换购的法子也行，你好歹想点别的办法多吃下点货呀？

    抵押全套动检手续、多赊购点货的简单办法都想不起来？

    这法子不难想吧？你仲大卫以前没赊过批发贩子的槟榔？

    还是怂！小富即安的怂货！

    白浪费那么多脑细胞、想那么多对策了。

    本以为不是个钻石也至少是个铂金，结果就是个青铜五。

    无趣！

    “这次老仲最好给点现金奖励，”高南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想在学校边买套房子……”

    “现金？”高长恭敏感的歪着头看着儿子，“买房子？你想干啥？啊？你是上学学本事的，买房子干嘛？啊？”

    “干嘛？我能干嘛？吹气球玩！”高南安翻了个白眼，拉开抽屉。

    啪，哗啦啦~

    一阵轻响。

    两大盒子包装完好的杰士邦在桌面上快乐的翻滚。

    高长恭老脸一红，臊眉耷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