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剑的人，他对于剑永远是尊敬的，因为尊敬剑的同时，也是在尊敬自己。

    侠客岛的最高峰。

    狗哥再一次以对手的身份站在叶孤城的面前。

    与灵鹫宫的那时相比，狗哥的成长无疑是巨大的，亦是令人惊喜的。

    曾经挥洒而下的一颗小小种子，终于在时间的积累下，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要知道那时的叶孤城并不会逍遥子的望气之法，自然不会知道狗哥的气运深厚，有着天命之子的命格。

    这种无意间收获的惊喜，往往才是最令人无法忽视的。

    “你终于来了。”

    叶孤城并未控制阿秀的任何行为，如果她想，早在昨晚的时候就能离开。

    只是阿秀同样清楚，她离不离开都已经无关紧要，只要狗哥有了面对叶孤城的心，他自然而然会站在叶孤城的面前，就算他不来，他的剑也会让他来。

    古语有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剑道之途的开拓，更是需要去胜过千千万的学剑之人，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才有资格去感慨空虚和寂寞。

    不管是有情还是无情，剑只能是剑，生来就是杀人的利器。

    不和他人争，又何必学剑。

    “我不想来，可是剑大哥却一定要我来。”

    狗哥看向一旁的阿秀，在侠客岛最高峰的半山腰处，一众高手正注视着顶峰的两人。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论剑之争，毫无缘由，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即便是步惊云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此时也默默关注着两人。他认可两人的剑法，哪怕以两人的功力，远远不是他的敌手。可两人对于剑道的执着和追求，依旧让步惊云动容。

    所以在今日成为众人眼中焦点的两人，迎来的并非是妒忌和不屑，就算是武功高于两人的人，也是默默关注着一切。

    他们的剑太过夺目，让人无法忽视。

    “狗哥的青莲剑法不弱于堂哥的白云之剑，所以这一战胜负难料。”

    这一战，叶孤城没有必胜的把握。

    作为叶孤城的对手，狗哥同样没有必胜的把握。

    青莲剑法于狗哥，就好比天外飞仙于陆小凤。

    剑法都是绝顶的剑法，只是当超越剑法的剑有了剑招时，就只能是一种剑法。

    正如独孤求败的独孤九剑和独孤九剑之间的差距，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和夺命十三剑之间的差距，一种是属于剑客的剑，一种却是剑法。

    所以青莲剑法在狗哥的剑下，和青莲剑仙李白的剑下，是截然不同的，天与地般的差距。

    若此时的叶孤城还能使出天外飞仙，哪怕狗哥身负青莲剑法与太玄神功，也不是叶孤城的对手。

    只是叶孤城如今却是白云之剑，一柄有情且有欲求的剑。

    恰似当初叶孤城评价乔峰道，他保家卫国的理念，早已经到了入道的境界，而想要复国的慕容复，却够不着这样的境界。

    难道复国就一定要比保家卫国差吗？

    倘若是华夏大地被外族攻陷，被外族统治，想要复兴华夏正统的有识之士，就非要被扣上扰乱秩序高帽的反贼？

    每一件事从来都没有对错，一切只在于立场上的不同。

    所以慕容复的复国理念，从来就不曾在意义上输于乔峰的保家卫国理念。

    之所以说慕容复不如乔峰，只在于慕容复的复国之念是一种欲望，而乔峰的保家卫国却是一种信念。

    故而乔峰就算是被揭露身世，成为万夫所指的杀人狂魔，他的信念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哪怕是有了求死之心，也不曾故意去杀害中原人泄愤。

    而慕容复却是不同，复国的想法本没有错，只是慕容复错了。在他还没有复国的时候，就一度幻想着复国后自身的辉煌。

    也正是满心欲求的慕容复，无法去接受任何失败，若是没有叶孤城曾经的指点，慕容复复国无望后，他只能是死，又或是陷入无尽的疯狂。

    白云之剑也没有错，那同样是一种绝世剑法，可叶孤城的心却错了。

    所以叶孤城需要再一次毁了自己的剑，毁了自己的剑心。

    之所以剑客应该无欲，并非说是一定要无所求，本身剑客对于剑道的探寻，就是一种欲求。只是人生而有涯，剑道无涯，重结果的欲求，只会成为剑客的阻碍。

    毕竟学剑是没有结果的，和乔峰的保家卫国或是慕容复的复国之念不一样，剑道的路途有着一座又一座的高峰，攀上一座高峰从来就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哪怕是前世高处不胜寒的叶孤城，依旧没有放弃对于剑道的探索，即便是前方早已无路可走。

    “不管是二弟还是叶兄弟之中有谁输了，都是乔某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乔峰惋惜道。

    两人的论剑之战是生死决战，输的结果只有一死。

    以乔峰的性情，他本该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是面对这一种必然的结果，乔峰却无力阻止。

    不只是乔峰已然不是两人的对手，那种剑道上的追求，也是乔峰无法阻止此战的原因。

    这不是以仇恨延续的生死决战，而是一种更上层楼的大道之争，身为一个练武之人，乔峰深知这是每一个武者的毕生追求。

    如果说能有一战可以让自己的降龙功补全完善，就算是死路一条又如何，乔峰也会欣然迎战。

    “语嫣姐姐。”

    从高峰上下来的阿秀和王语嫣靠在一起，一双明亮的双眸注视着远处的两人。

    和王语嫣一样，她也不知道这一战究竟是谁能胜谁会负。

    同样是不希望两人之中有谁死去，却也只能在下方暗暗着急。

    叶孤城要杀狗哥不假，可叶孤城亦是有着独特魅力的男人，以阿秀向来和其他男人保持着距离的性格，对于叶孤城也是生不出任何恶感。

    叶孤城和狗哥一样简单，只是狗哥的简单是性格上的直接，而叶孤城的简单，却是一种对于剑的赤诚。

    “阿秀妹妹，你不怪堂哥吗？”

    王语嫣拉着阿秀的手，两个无助的女孩正依靠着彼此。

    从道理上来讲，这一战叶孤城才是罪魁祸首，别人怪不了叶孤城，但是已经和狗哥有了婚约的阿秀，是最有资格出言指责叶孤城的人。

    “我没有怪过叶公子，大哥从学剑开始，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阿秀摇了摇头，安慰着慌乱失措的王语嫣。

    叶孤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遮掩，他的目的早已经体现在方方面面，从杏子林丐帮大会开始，叶孤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那时的几人看不出来，并不能统统怪罪到叶孤城的身上。

    “师娘，我还是有一点怕。不管是师傅还是师兄，我都不想他们之中哪一个输。”

    李沅芷哭丧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叶孤城作为她的师傅，那是天大的幸运，而狗哥一改平日里的蠢萌，也是让这女孩第一次见识到狗哥的魅力。

    不管是师傅还是师兄，李沅芷都喜欢得很。

    可如今两人要生死决战，最纠结的当属李沅芷本人了。

    不管是支持谁都不行。

    “我也不想。”

    李沅芷喊自己师娘，若是在平时的时候，王语嫣早就开心到把自己所有的武功倾囊相授了，可如今的王语嫣满心忧愁，哪里还顾得上李沅芷的叫法。

    “快看，他们已经开始战斗了。”

    随着一个中原武林高手的惊呼，顶峰上的两人睁开眼睛，手中的长剑从剑鞘中爆射而出。

    同样是一掌，将对方的长剑逼了回去。

    瞬间握住剑柄后，两柄闪耀着冷峻寒芒的青锋交错而过，剑身之上犹如弥漫着氤氲之气，其上更是幻显出道道残影，仿佛在瞬间就已经出了千百剑。

    “这是剑意？”

    望着上方的战斗，乔峰皱眉道。

    以乔峰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其实两人都只出了一剑，连结束时都是最平常的剑招。

    可剑身相交的瞬间，幻化而出的千百道剑影，无疑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景象。

    乔峰并不学剑，只能以剑意去猜测。

    “这就是剑意。”

    一旁的杨过解释道：“剑意并非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意境，在叶兄弟和这位小兄弟的剑下，剑意早已经和剑道融为一体。”

    “他们看似只是出了一招，其实同样是剑意上的交锋，在一个瞬间，两人的剑意相互碰撞，显化成我们感知到的幻影。”

    如果非要强行解释的话，叶孤城与狗哥的这一剑，和紫禁之巅时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一剑一样。

    他们同样是出了最强的一剑，却又好似出了无数剑。

    只需要剑上任意一种变化的失利，都会成为场上最终出现的结果。

    如今叶孤城与狗哥以最平常的剑法出现，只能是两人的剑意并无高下之分，剑上的变化都互为克制，最后只能是没有变化。

    以常理而论，狗哥的剑道境界本不该和叶孤城相提并论，只是狗哥所学尽皆是绝世剑法，青莲剑法更是无与伦比的剑法，以如此多的绝世剑法为根基，狗哥的剑意自然而然不落下乘。

    这是属于狗哥的福源，是他人想学也学不来的奇遇。

    至于叶孤城同样是剑道奇才，只是他太傲了，傲到就算是没有天外飞仙，他也只是将其他剑法视为一种可以吸收的变化，而无任何的特点。

    所以白云之剑一如悠悠白云，是一种有着叶孤城自身鲜明特点的剑法。

    “剑？”

    步惊云微声自语道。

    对于剑，步惊云从来都只是视为一种利器，就算是人人争夺的绝世好剑，步惊云也当成是复仇雄霸的倚助。绝世好剑也可以是绝世好刀，绝世好枪，不一定非要是绝世好剑。

    所以对于剑，步惊云并没有多么大的感触。

    毕竟他成名于排云掌，霍家剑法更是许久未练。只是和师弟聂风误入此方天地后，这才一窥剑法的魅力。

    不再是以威力去界定剑法的高低，而是功力远弱于自己的剑客，以手中长剑去绽放自己独特的光芒。

    “或许这处天地的人没有如我们这般的功力，他们的武学不一定会弱于我们。”

    聂风同样是感慨道。

    不管天地如此，武者对于武学的追求，永远都是一样的。

    如果归海一刀没有天天找自己比刀就好了。

    看向不远处一个冷峻的刀客，从来温文尔雅的聂风也不由得苦笑。

    阿鼻道三刀的确是好刀法，聂风从阿鼻道三刀中也有不少的领悟，只是和聂风体内的麒麟魔血中的魔性一样，阿鼻道三刀更是邪恶的魔道，以最负面的情感去催发刀法的威力。

    “找雄霸报仇后，我想出去看看。”

    步惊云言道。

    又是一道震天动地的巨响远远传来，打算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

    叶孤城和狗哥的剑划破天际，成为错目不暇的一道道剑影。

    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顶峰，更是出现在天上。

    并不是单纯的长剑碰撞，两人手中长剑出剑的规律和角度，无一不是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仿佛每一剑都契合天地，伴着空气中的细微气流，阳光的照射，成就最为完美的一剑。

    远不止于此。

    狗哥的剑飘逸狂放，正如酒后狂书的诗豪，每一剑都如同一句绝言律诗，不仅对仗工整，更是意境深远。

    这是追寻于完美的剑法，正如诗人从来都是追寻完美的人。

    写诗从来就不是随口就来，不仅是格式上的要求，更有着平仄字韵的限制。

    从种种限制中达到一种超越限制的完美，这才是诗豪得以传名万世的不凡。

    狗哥手中的剑亦是如此，这是他从青莲剑法中学来的精髓。

    叶孤城的剑又是不同。

    白云之剑从天外飞仙的破碎剑心中重新凝聚而成，同样有着天外飞仙辉煌至极的特点。

    正如叶孤城的人，仿佛生来就注定要万众瞩目，仿佛他就是宫殿中的君王，九天之上的飞仙。

    在意境上差了天外飞仙一筹，并不意味着白云之剑就不如狗哥的青莲剑法。

    狗哥不是青莲剑仙李白，而叶孤城却是叶孤城。

    万千剑影爆发出的纵横剑气布满每一寸的空间，从悬而未定到眨眼间就没入侠客岛地底，在两人的剑法交锋中，极快和极慢早已经不是一种对立的词汇，而是一种共存的现场。

    轰然炸响的爆破雷音，又是将侠客岛的地底岩浆暴露出来。

    幸好昨天早已经宣泄侠客岛底部的压力，侠客岛上只是在热浪中扭曲了视线，并未造成其他的灾害。

    面对这样的剑法，除了少数几人还能保持冷静外，大部分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虽说不是一剑就造就这般惊变，却也超乎常人的想象。

    这一刻，所有人这才知道，昨天叶孤城和狗哥究竟实在隔绝视线的水汽中做了什么。

    “来了！最后一剑。”

    杨过直接按下手舞足蹈的黄蓉，屏息凝神地专注道。

    此时两人的气势在一次次的碰撞中已经处于一种绝对的顶峰，接下来必然是两人至高至强的一剑。

    同时也是生死既分的一剑。

    所有人都满是期待地看着远处的两人，此时不管是什么人，都没有任何善恶之意，他们只想亲眼见证这剑道上最为璀璨的剑，究竟是出于何人。

    “叮！”

    没有任何奇幻的景象，更加没有如方才震裂大地时的声势浩大。

    叶孤城的剑和狗哥的剑直入云霄，在高天之上相交而过。

    两人站定。

    那清脆悠远的响声这才慢慢飘来。

    叶孤城的长剑从中截断。

    狗哥的长剑也是再一次断裂。

    没人知道此战最后的胜负如何，更是没人出声惊扰远处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