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恋恋不舍香肠的校猫们告别，上杉绫音也恋恋不舍地朝它们挥挥手。

    “你的能力对猫不起作用？”

    “起作用。”上杉绫音不悦地看了东云信一眼，似乎是责怪打扰她。

    “猫现在是什么情绪？”

    “对我不舍。”

    好嘛，自欺欺人有一套，上杉同学。

    两人从红色砖墙边上出来，走到礼堂门前，边上是抱着乐器赶来的乐队成员。

    “选拔什么时候会来啊。”女生抱着低音号说。

    “不知道呢，最近社团里的氛围都紧张起来了。”

    “诶？我都没有注意呢，为什么？”

    “演奏会有音乐大学的教授过来啦，想走艺术这条路的学姐们都在暗暗努力呢。”

    “能走上这条路的，也只有久美子学姐和麻里她们了吧，话说麻里……她还好吗？”

    正从一旁经过的东云信停下脚步。

    转头过去，说话的是同班的北原。

    东云信环视一周，确实没找到椿麻里，明明她今天还是来好好上课了来着。

    “在看什么？”一旁的上杉绫音问。

    “找椿同学。”东云信随口说，“她上次出状况还记得吗？”

    “记得。”

    “她有奇怪的词条。”他这才想起来，还没和上杉绫音说过这件事。

    “词条？”

    “就是和你说过的描述。”

    “她的长笛必不可少呢。”上杉绫音像是提醒。

    “我想也是。”东云信叹了口气。

    “上杉同学。”樱井千夏看见他们进来，就迎上来，“还有东云同学。”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居然还主动打招呼？

    一旁的和泉久美子也走过来，说了同样的话。

    东云信狐疑地看了樱井千夏一眼，不明白猫娘这奇怪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樱井千夏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却被染红。

    和泉久美子像是表达歉意一样欠了欠身：“千夏酱对东云同学一直有误会……”

    “学姐，快住口啊！”樱井千夏抱上来要捂和泉久美子的嘴。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东云信一脸莫名。

    他用询问的眼光看上杉绫音。

    上杉绫音恍若未觉：“我们开始吧，先来调音。”

    樱井千夏抱着和泉久美子走掉了，美少女贴贴的样子喜人。

    乐队成员也差不多到齐，几周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各声部集训的生活，今天还是第一次合奏。

    磨合就需要看指挥的能力，东云信自问没有太大问题。

    《自新世界》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刻在脑子里。

    4个乐章长达40多分钟的演奏，就怕乐队掉链子。

    不过挑出第二乐章，和其他已经熟悉的曲子组合起来，明明也是一种不错的方法。

    可上杉绫音选择精益求精。

    他从书包里摸出指挥棒，坐到前排的软垫座椅上。

    樱井千夏负责铜管乐，上杉绫音负责竹管，弦乐的负责人……弦乐的负责人好像是我？

    已经站在舞台上的上杉绫音不悦地看着他。

    眼神似乎在说“你在干什么”这种意思。

    虽说弦乐的负责人是他，他可一次都没去过弦乐部，之前各声部集训的时候，也一直待在吹奏部来着。

    快步走上舞台，东云信站在弦乐部前。

    意外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位熟人。

    自从上次拉过《云雀》，再也没见过的谷内大介。

    他避开东云信的目光，低垂头颅。

    东云信移开视线，没有过多在意，只是等待调音的开始。

    交响乐团的调音，按照传统是从首席双簧管开始，然后木管乐，铜管乐，最后才轮到弦乐。

    “和泉学姐，请给出一个A的音。”上杉绫音双手抱胸。

    和泉久美子轻轻将双簧管搭在嘴边，吹了一个“A”的音。

    “木管。”她接着下令。

    木管乐组的成员都将乐器放在唇边，清越的“la”就这样弥漫开来。

    “再来一次。”

    东云信侧目过去，他也听到有不和谐的杂音。

    在木管组里找了一圈，椿麻里正坐在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的。

    吹过好几遍后，上杉绫音点点头，示意铜管组调音。

    几乎是同样的步骤，由首席双簧管吹出第二个标准音，其他跟上，几遍之后调整一致。

    轮到弦乐。

    “和泉学姐。”东云信朝和泉久美子示意。

    弦乐的调音和吹奏乐不一样，先是双簧管给出第三個标准音，首席小提琴手先校音，其余弦乐随后调音。

    令人意外的是首席小提琴手是谷内大介。

    东云信眉头一皱，那种他都懒得看等级，没有任何特点的小提琴，也能成为首席？

    《自新世界》里，不但有双簧管的独奏，小提琴的独奏同样重要。

    索性先耐着性子试试，虽然不认为，这位“首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就是了。

    调音结束，东云信拿着指挥棒站在台上，同样是解下领带和衬衣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部分诱人的锁骨，将领带挂在谱架上。

    指挥家要有指挥家的样子。

    这是“代入”的一部分。

    英俊挺拔的少年做这种动作，就显得更加潇洒几分。

    捧着乐器的少女们望眼欲穿，似乎想看到领口下的风景。

    在东云信抬起视线的一刹那，她们又规矩地坐好，收回目光，互相对视一眼。

    “东云同学做指挥真是太棒了呢。”

    “嗯嗯嗯。”

    东云信抬起双手，右手捏着指挥棒，视线触及每一个演奏者。

    面向弦乐组，左手照例向下挥舞三次，一个轻轻地横拉。

    大提琴低沉的声音开始进场，小提琴在G弦上的低音也应和着响起。

    东云信目光所及，双簧管点缀着乐曲。

    再面朝铜管组，指挥棒动起来的时候，圆号雄浑低沉地入场。

    一个低沉的曲调之后，万籁俱寂，东云信微微俯下身体，看向坐在一起的和泉久美子和椿麻里。

    长笛和双簧管悠扬的声音仿佛洗涤心灵，她们的合奏确实非常优秀，就连上杉绫音，也在后方暗暗点头。

    第一乐章居然没有出现问题，算上本就还可以的第二乐章，这下文秀院的演奏会，也有了一定的可观之处。

    “跳过第二乐章，直接开始第三乐章吧。”上杉绫音吩咐一句。

    东云信双手上扬，做了一个拉琴的手势。

    刚进入第三乐章，小提琴间奏就有些不整齐，还好双簧管独奏成功拉回来印象分。

    可惜，好景不长，响起来的弦乐几乎就没有整齐过。

    进入高潮部分，竹管进场，主旋律虽然没有走调、但是声响不协调、低音与高音分离，配合不到一起，就连打击乐都突兀起来。

    东云信看了一眼上杉绫音，几乎是皱着眉头继续指挥下去。

    这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停。”上杉绫音冷冷地下令，“这个样子，别说是演奏，就连基础训练都欠缺。”

    舞台上鸦雀无声。

    “和泉学姐，樱井同学，还有会田同学，”她接连叫出三个名字，“上周我应该说过，你们私下里要将曲子练到至少能够合奏的地步。”

    “是。”和泉久美子站起身，鞠躬致歉，“非常抱歉，让上杉同学费心了。”

    “我这边也是。”弦乐部里会田弘一反应很快，“非常抱歉。”

    樱井千夏最后磨磨蹭蹭地站起：“非常抱歉。”

    要说的话铜管组很冤，第三乐章还没有到铜管进场的时候。

    上杉绫音的表情依旧一丝变化也没有，正因为如此，才更令人胆战心惊。

    樱井千夏抬起头偷看了一眼，然后快速低下头去，她的身体看起来比平常还缩小了一号，胸都不见了。

    “我们又没有吹。”安原玉子抱着长号，不爽地说。

    “玉子。”一旁的坂田惠拉了拉她。

    安原玉子的声音并不算小，在舞台上清晰可闻。

    “是这样吗？”上杉绫音眼睛一眯，“铜管组的各位，请单独演奏第三乐章。”

    东云信很有眼色，乐谱翻到铜管的部分，主动开始指挥。

    旋律配合着指挥迸出，从一开始演奏就很不整齐，可能是好几个演奏者，一直都以错误的节拍演奏，带偏了其他人。

    面对逐渐变得七零八落的演奏，上杉绫音面无表情：“就只是这样？”

    东云信放下指挥棒，铜管的声音逐渐停歇。

    “非常抱歉！”猫娘很有精神。

    “抱歉有什么用？如果只是这个水平，还想着一个不拉地在定期演奏会上出场，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上杉绫音双手抱胸，胸前被挤起饱满的弧度，可惜没有人敢多看，除了东云信。

    她立刻转头瞪过来。

    东云信默默转身。

    上杉绫音的视线就像一位专业的音乐教师，扫过每一位乐队成员，但没有人肯和她对视。

    “不只是弦乐，或者木管的问题，而是你们全部。

    “你们，把音乐当成什么了？过家家吗？以为随便玩闹就能上台？”

    说完这句话上杉绫音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起来，呼吸也开始急促。

    东云信担心地看过来，心想要不要去台下当肉垫子。

    “六月的定期演奏会近在眼前，每天加练到晚上9点吧。”上杉绫音最后做出这个决定。

    一时间，原本鸦雀无声的礼堂里沸腾起来，怨声载道，东云信双手插兜，瞳孔移到眼眶左边，瞥了她一眼，默默靠近了些。

    “九点？不是马上月测了吗？”

    “对啊，已经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拿出来还不够吗？”

    “干脆就前两个乐章搭配别的曲子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全部的！”

    “前两个乐章已经足够好了，这绝对是私心吧！”

    类似的话在舞台上弥漫开。

    恶意如潮水向上杉绫音涌去，她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些难受。

    东云信却想到了她的人生。

    “人生唯一的价值就是音乐。”

    “把音乐当做什么？”

    言犹在耳。

    因为再也站不上舞台就放弃音乐的她，真的会去寻死也说不定。

    他总算明白了上杉绫御前的担心从哪里来。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就算路边有只快要饿死的小猫小狗，东云信都会选择帮一手，不要说面前的上杉绫音。

    他既想就此接过上杉绫音的顾问职责，不想让她再被恶意的情绪伤害，又担心她会彻底丧失希望。

    “呼。”于是长出一口气。

    一推铺架，砸在空心的木质舞台上发出“砰！”的一声，乐谱如被风吹散的花瓣四处飞舞。

    原本吵闹的舞台安静下来。

    “适可而止，你们这些家伙！”他的声音足以盖过整间礼堂，“加练都是因为你们的实力不够，我和上杉可是被拜托过来帮忙，你们没有羞耻心吗？”

    这下舞台上不善的眼神转移到东云信身上，吹奏部有的女孩却眼神犹豫，继续瞪着上杉绫音。

    很好，就是这样。

    “担心考试成绩的人可以现在就退出，站在舞台上，就要有身为演奏者的觉悟。”东云信本想再扔一下指挥棒试试，想了想这是上杉绫音给的，没敢扔。

    “年级第二可是在这里陪你们，你们这些家伙却还在担心什么考试成绩。”

    这下许多人的眼神开始躲闪起来，隐约有人咕哝“我们又不是第二”这种话。

    “超能力调查部的决定不会更改，如果接受不了，可以选择退出，反正实力不够的人，之后也会被淘汰。”

    东云信的视线扫过去，却也是所有人都避开来，没有人说退出的话，就连谷内大介也当起了缩头乌龟。

    和泉久美子适时站起，说道：“学校已经把合奏会的事情彻底交给了超能力调查部。”

    “没有异议的话，我们继续。”东云信沉声说道。

    礼堂内雅雀无声，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他回头，有些担心地看了上杉绫音一眼，她虽然面色难看，但似乎在承受范围之内。

    “谢谢。”上杉绫音面色好看了许多，朝他点头，“记得我说过什么？”

    “你不需要同情？”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情绪上，不如想想怎么让乐队变得更好。”

    “这不是属于顾问的职责吗？伱可只拜托了我做指挥。”

    虽然更想说一句爱惜自己，他还是没能开口。

    给她安上职责或许会好一些。

    “说的是呢，不过，谢谢。”上杉绫音低垂着头，脚尖轻点地面。

    最后这句谢谢几乎微不可微。

    东云信没有说话，心中是和之前一样的想法。

    就算是路边遇到快要饿死的小猫小狗也会救一救，何况上杉绫音。

    他扶起倒下的谱架，捡起四下散落的乐谱。

    扔的时候多帅，捡的时候就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