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

    陈麟拿着柴刀和背篓出门，才在雪中走了几步。

    就听见旁边屋子突然开了。

    婶子从里面探出来，好像在期盼着什么。

    见到是他之后，又挤出一个笑容：

    “阿麟今天还要进山吗？”

    “嗯，进山去找点东西，不一定要打猎。”陈麟回了一个笑容，然后看了眼婶子眉间的焦虑，心中有了想法。

    “婶子是在等平叔？”

    “嗯，”婶子叹了口气，“按理说他这几天应该回来了的。”

    “之前他还跟我说，如果伐木的时候顺利，或许还能在年前回来……”

    “现在眼看着都初二了！”

    陈麟能够理解婶子的心情。

    平叔是第一次跟人进山伐木，而且是花钱买了个名额进去的，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恐怕这个小家庭难以承担。

    记忆里的平叔是个很不错的人，几次三番劝自己那個烂赌鬼父亲收手。

    “应该只是木头砍得慢耽搁了，伐木队里那么多人，很少会出事的。”

    陈麟也没办法立刻把平叔从雪山里拉回来，只能象征地安慰两句，找了个恰当时机告辞。

    步行来到山口。

    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天色灰沉，有下雪的可能。

    虽然已经是正月，但小金山的寒冬还没彻底过去。

    记忆中至少要等到二月，山里的雪才会开始融化。

    “这一趟只是出来刮树皮的，大概找到下午就回来，到时候应该还没下雪。”

    陈麟心里盘算，一直走过山口。

    抬头却发现对面大石头上赫然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跟陈向远一样魁梧的大汉，满面胡须，长相老成，看起来像是个江湖大盗，腰后还插着一把刀。

    只看这个体格，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陈向远跑到山里堵自己了……

    这个人？

    陈麟心绪电转。

    但对面那人已然率先开口：

    “你就是陈麟吧！”

    “向远师兄说的那个师弟就是我，快点在前面带路吧，先带我到那头鬼牙猪发现的地方，叫什么北松岭来着？”

    “……”

    陈麟没有说话，他在想自己究竟哪里得罪那个陈向远了。

    “喂！发什么呆，三两银子不想挣了？”

    那个大汉瞪着眼睛，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下来，仿佛大熊落地，两个脚板硬是在两寸厚的雪地里砸出两个土坑。

    一时间雪花纷飞。

    陈麟暗暗叹了口气，道：

    “这位好汉，你家师兄不是说你想到寒冰洞去吗？他还跟我说，你觉得那边僻静，可能就是鬼牙猪的窝。”

    “啊！哦，我是这样跟师兄说过，不过我现在想先到那个什么岭去。”

    艹！

    狗日的陈向远居然真找人到山里堵老子！

    陈麟心中一跳，嘴里却镇定道：

    “还是先去寒冰洞吧，去完那边再去北松岭，这样顺路。”

    “行行行，听你的，你是向导！”

    “那我们先沿着北边走吧。”

    “好好好。”

    壮汉大咧咧走在前头。

    后面，陈麟握着柴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怀里。

    ……

    ……

    县城。

    陈向远拍着韩师弟的家门，久久没有回应，显然没人在家。

    “这个憨货！”

    他忍不住怒骂一句。

    再待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

    陈向远干脆转身离开，一路向着自家走去，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想些什么。

    “快点让开！”

    街道另一边突然传来喝斥声，马鞭在空中甩得劈啪作响。

    车轮滚滚的声音和人群惊恐避让的声音混在一起。

    陈向远抬头，发现正是自己熟悉的何家马车。

    上头坐着的应该就是何公子。

    因为车驾上挂着一头梅花鹿还有豹猫。

    也不知道这富家公子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打猎。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自己也高攀不上这些富户……

    心中正想着。

    马车飞速驶过，然后又慢慢停下。

    车头家奴的叫喊声传来：

    “陈向远，公子叫你上车！”

    “好！”

    陈向远没想到马车会突然停下，赶紧跟了上去。

    低头登上华贵的马车。

    马车内的装饰已经换成各种动物皮毛。

    长相怪异的何家公子拥着两个美人上下其手，大咧咧地说：“陈向远，那个打到鬼牙猪的范义实你认不认识？”

    “……也算认识。”陈向远愣了一下，试探着询问：“公子找他是想问鬼牙猪的事情吗？”

    “没错，他肯定有某种打猎的秘诀，本公子打算跟他请教一下，然后进山去找那头鬼牙猪。”

    “那真是他的荣幸！”

    “少扯这些，既然你认识，那么等我到山市去把今天的猎物处理了，你就带我去见他吧。”

    “好。”陈向远丝毫不敢拒绝。

    同时内心忍不住往下一沉。

    他拧头望向外面，行人惊惶避让的丑态尽入眼中。

    城里的各处楼阁也在小小的窗子里一闪而过。

    马车正在往山市走。

    一个月前。

    那时，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在这辆马车前引路，带着何公子到小金山打猎。

    当时在山口遇见了陈麟。

    他随口说陈麟平时身无余钱，生活艰难，结果惹得何公子大发善心拨下十两银子，让他赏给陈麟。

    结果才回到县城，何公子就撞见陈麟在山市里买这买那，手里拎着一堆东西……

    他费了好大的工夫，好话说尽才把这个弯绕过去。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原本应该给陈麟的十两赏银，公子没收回，他也就自己吞了。

    毕竟只是一个山野樵夫罢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跟何公子这等贵人说话的机会。

    他那时候是这样想的。

    但让他不曾想到的是。

    在那之后，陈麟每天都到山市里卖蛇。

    短短几天，名声一下子就在山市里传开了，直至现在都没有要平息的迹象。

    甚至人们一说到蛇，就会提起陈麟的名字。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关键是——

    这个何公子不仅喜欢打猎，打到猎物了还要到山市去卖！

    而且，最近这位还时常让自己找些成名的猎人来跟他见面。

    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让他注意到陈麟的。

    到时候自己私吞了十两赏银的事情，肯定就瞒不住了。

    陈向远越想，心情就越沉重。

    他想起了自己安排的韩师弟，估计正在山口那傻愣愣吹着风呢。

    “改日再做个新计划。”

    “只要把他的眼睛弄瞎就好了。”

    “这样就是废人了，往后待在屋子里别出来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