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小路两侧，长满白色的碎花。

    黑影们从路的尽头、边缘出现，每个人都带着不到十岁的孩子，步调一致走向远处的青石高塔，好似朝圣的虔诚信徒走向彼岸。

    他们胸前似乎别着白色的花，但是如果瞪大眼睛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白花。

    而是一根又一根的干枯手指，只是黑影们聊以止渴的梅子。

    他们聚在那扇刻满立体绘雕与花纹的石门前。

    双手相握放在下巴处，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像是无数尊沉寂雕像。

    咔！咔咔咔！！

    片刻后，厚重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阵阴冷潮湿的风从里面吹了出来，伴着比那阴风更令人悚然的低吟声。

    在那昏沉的石塔之内，数以百计的蜡烛点燃，散发出怪异的腐臭味。

    “主我敬拜你，敞开在你的面前，主我双手举起，俯伏在你的座前……”

    踏入石塔内的人们开始低声颂唱，男人、女人、苍老、年轻的声音，无数个声音丝絮一样缠绕在一起。

    墙壁上的烛光不断摇曳着，为众多信徒打上黯淡阴影。

    不知是因为他们掀起的阴冷之风，还是因为风中深沉的怨毒和恨意。

    嘎嘎！嘎嘎！

    众多信徒的上空响起了食腐乌鸦的叫声，它站在石塔下啄着黑色的羽毛，如泣血般猩红的瞳眸倒影着下面的人类。

    这时，那众多低垂的头颅中，有一人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朝它看过来。

    “嘎嘎！”

    那只乌鸦有些人性化地歪了歪脑袋，似乎是还在疑惑为什么和以前不同。

    下一刻，不等它做出反应，在人群彻底步入石塔中时。

    呲！！

    一柄锋锐的猩红尖刺穿透了乌鸦的躯体，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便无力地坠落下来。

    “令人不喜的乌鸦叫声。”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男人收回视线，嘴唇微微开合：“真是没有品味的家伙。”

    长门和弥彦一同附和地点了点头，感觉完全就比不上破晓城的白鸽。

    而那个最先开口的男人正是云川，不过他的身形外貌早已变了样子，是那个老人留下监视的年轻男人。

    【屠杀】模板的【精密伪装】能力确实好用，从那個男人被杀死前的惊恐表情就看得出来。

    “……”

    长门皱紧眉头，眼神四处打量，嘴巴微微开合：“一个小国的边境居然存在这种势力？”

    “正常，或者说，正是因为弱小。”云川摇了摇头，淡然道，“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厄运，没有死亡，没有苦痛，就不会出现神和佛。”

    没魔，就没佛。

    他们已经来到了石塔之内，有足以容纳百余人的座位，整体的构造呈现出正三角，三根深红色的石柱支撑着。

    一尊没有五官的巨大石像，位于正三角形的顶点位置，似乎是在注视自己的信徒，却感受不到任何威严神圣，唯一感受的只有压抑邪恶。

    因为祂的下面是由无数惨白骷髅堆积的祭坛，而且那每颗骷髅头都显得格外纤小甚至瘦弱。

    而在那座无脸石像的正前方，那个笑容和善的“向山大叔”端坐在祭坛上，身上是一套奢贵的黑色长袍。

    身旁摆放着一架烧着木炭的旺盛火炉，摇曳的火光为整个塔内提供最大照明。

    井然涌入的人群就像黑色的浪潮，在无声之中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在膝盖上铺上一层白布垂首合十。

    云川也坐在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用手捻起了那张白布。

    “这是什么？”身后，弥彦低声呢喃，脸上尽是疑惑。

    他和长门与其他孩子一样站立着，似乎从始至终就没有他们的座位。

    “诸位……”

    向山站起身来，站在众人面前，俯视着众信徒。

    在胸口点了三下，构成正三角形状，虔诚地祈祷低语：“赞颂我主，死亡即是新生！”

    “赞颂我主，死亡即是新生！”

    其余的信徒异口同声，单手画了一个三角，旋即低下头虔诚咏唱：“惟主与我同在，在此荒芜绝望之地，主赐我丰盛恩惠，向主献上我的信仰……”

    咚！咚！咚！

    向山身旁的老婆婆站了出来，敲响那口巨大的铜钟和撞木。

    钟声在整个密闭的空间内不断回荡，震耳欲聋的声音足以令人头痛欲裂。

    但是，竟然没有压过信徒们的咏唱声。

    似圣歌般高洁悠长的咏唱回荡着，蕴含无比浓厚的史诗感和庄严感，空灵的音节回荡升旋震得颅骨共鸣。

    赞颂着即将死去的生命，赞颂着即将诞生的新生。

    神秘、庄严、肃穆……

    “三次，三响。”云川目光闪烁，不由低声轻笑，“这是丧钟啊。”

    面前这无比诡异怪诞的一幕，让他想起来所谓的“弥撒”。

    而在恭读分享圣经后，便是所谓的圣祭礼仪。

    ——即圣餐礼，又称，主的晚餐。

    耶稣为了赦免人类的罪过，代为牺牲血肉而设的仪式。

    圣餐中的饼代表着耶稣的身体，葡萄汁象征耶稣流出的宝血，以此表明主的生命与信徒同在。

    “如果是相似的逻辑，所谓的圣餐，他们又会如何扭曲……”

    在云川的目光注视下，在那虔诚的咏唱之中。

    呼！！

    向山猛地掀开了祭坛上盖着的黑布。

    而在那骷髅祭坛之上，躺着一个表情痛苦的女人，她的腹部隆起得很高，显然是怀胎数月接近临盆。

    瞬间，整个塔内的咏唱声更加热烈了，所有信徒都坐直了身体抬起头。

    死死盯着那祭坛之上的女人，黑色兜帽下的视线无比火热，比那火炉中的火焰还要高涨，像是看到信仰彼岸的朝圣者。

    但是，朝圣之人不会像他们那样，露出磨牙吮血的贪婪面目！

    “啊！！”

    在女人那战栗的瞳眸倒影中，众信徒脱下黑色衣袍的兜帽，浑身激动到颤抖地高声颂唱，动作一致拿起了膝上的白布，将白布盖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似乎是想要以此来遮挡“主”的视线，不让“主”看到自己贪婪丑陋的嘴脸。

    “他！他们……”

    在这一刻，哪怕是脑袋缺根筋的弥彦，都瞬间反应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祭坛上，向山从黑袍的袖子里，掏出锋锐的漆黑长矛。

    “混蛋！”刹那间，弥彦的额角青筋绽裂，眼眸中倒影着那火焰。

    但他在来前就答应老大了，没有指令绝不能擅自行动……

    就在向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将长矛扬起直直捅向那女人时。

    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心中涌出，在瞬间便经过全身冲向大脑。

    忍？忍个屁！忍不下去了！

    抱歉了，老大！

    弥彦猛地踩上了前排的座椅，表情愤怒地就要暴冲上祭坛。

    然而，还没等他冲上去。

    轰！！

    暗红的血雾瞬间冲天而起，像是盛放了一朵妖艳的花，如烟如雾地向着四周扩散。

    原本高昂的咏唱被打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信仰者会跪拜祈求神谕与福音。”

    血雾之中，传出云川那温和的声音，笑道：“亵渎者只会磨刀开凿囫囵面包与酒！”

    邪神?

    邪神还做不了我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