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

    顾陆的步伐从急迫，变得缓慢。手放在病房门把手上时，都需要深呼吸来鼓足非常大的勇气。从一个多月前妹妹手指会动，到现在完全苏醒，他都一直悬着心。

    还是恰好主治医生来了，他才和医生一起进门。

    自己醒来就出现在医院，顾佳渝是有害怕和恐慌的。

    “哥……哥哥？”顾佳渝瞧见了熟悉的身影，但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已经有了变化。更高了些，模样也长开了，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是哥哥。

    陌生的环境中有熟悉的人，让女侠安心了不少。

    “佳佳，感觉身体怎么样？”顾陆问。

    “没什么力气。”顾佳渝说话磕磕绊绊的，好像声音是从嗓子里蹦出来的，很费劲。

    “梁医生，这是？”顾陆马上问。

    “一般持续性植物状态苏醒，会伴随有一些小毛病。认知障碍、语言障碍这些。”梁医生回应，“佳渝的状态很好，我们做了检查，没有身体功能障碍，可以说是最好的情况。”

    梁医生这话倒真不是安慰，因为不少植物人即便苏醒，也只能恢复一定程度的自理能力。

    可是女侠那么爱说话。

    顾陆马上问，“那么能治好吗？”

    “完全没问题，只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佳渝是能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样的。”梁医生说。

    “谢谢梁医生，麻烦了，麻烦了。”顾陆道谢。

    “不用不用，我孩子还是看顾老师的书长大的。”梁医生也为这对兄妹高兴，所以开了个小玩笑。

    随即他离开病房，让给两人独处的机会，不过在离开前也提醒，顾佳渝刚苏醒，还是要多休息。

    明白的，肯定是要休息。

    病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顾陆感觉窗外的凉风有点大，眼睛有点不舒服。

    “哥——我下次走路一定好好看路。”顾佳渝说话比较慢，她还记得上次去李古圆家那会，就被哥哥提醒过。

    本来顾陆绷住了，听着妹妹的话，还是瞬间破防。

    “可惜我没手机，有的话把哥现在的样子拍下来，以后用来勒索零花钱。”顾佳渝想逗笑哥哥。

    顾陆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以后零花钱我包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嘿嘿，睡了好久。哥，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顾佳渝半躺着，病床升起了，也没那么累。

    “上了北大，过得还行。”顾陆捏了捏鼻梁骨。

    “那哥，你知不知道舒柔怎么样了？”

    “好像考了重大，没离开雾都。”

    “那李古圆哥哥呢？”

    “他考的清华。”

    “噢！那李古圆哥哥是圆梦了，他一直想上清华。”

    等等。

    问了好多，女侠其实是想问妈妈，因为她想妈妈了，但又想到哥哥和妈妈关系不好。特别是自己又出事了，肯定会更不好，于是憋在心里。

    大概交谈了二十多分钟，顾佳渝有些累了。

    “好好休息，我一会通知他们来。”顾陆说的他们自然是顾父和顾母。

    看着妹妹欲言又止的小表情，顾陆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爸还是老样子，天天喝酒。妈的话，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和那个叔叔关系挺好的。”

    听到顾父的消息，顾佳渝皱眉，后面听到顾母的消息，眉宇舒展开了。

    再次嘱咐好好休息，顾陆起身，把病床下降成平躺模式，不能让妹妹太累，不急于一时，还是慢慢来。

    “哥，能不能给我带个手机？我一个人在医院也很无聊。”顾佳渝最后说。

    “我问问医生，如果可以用手机的话，我就拿一个来。”顾陆瞧着已经有些迷糊的妹妹，小声回应。

    眼睛闭上，好像是睡过去了，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轻轻掩上门，顾陆离开医院，脚步轻快了很多，顾陆甚至感觉穿在身上的隐形负重衣脱下了。

    先去询问梁医生，康复治疗需要注意什么。

    协和医院的康复科还是挺好的。

    再把妹妹醒了的消息告诉给顾父和顾母。其实顾陆这几年和原身父母也没太多的交流。

    ……

    王国维跳的太平湖，老舍跳的昆-明湖，而丁则良投的是未名湖。

    当前顾陆就在未名湖畔，当然不是为了投湖，而是为了等人。

    “学弟，听说佳佳醒了，是不是真的？”周琳还未站定，就急匆匆地询问。

    周琳也考进了北大，并且比顾陆大一届，因此就叫上了“学弟”这外号。

    她是北大的风云人物，北大模联的社长，并且还是华夏模联的青年秘书长。顾陆真可谓是亲眼瞧见了怪力少女如何一步一步完成自己吹的牛逼。

    “恩，醒了。”顾陆点头，眼角眉梢都扬开来。

    “太好了，我就说，佳佳那么好，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的。”周琳很开心，“佳佳真争气。”

    她为顾佳渝开心，也为顾陆开心。

    “什么时候可以去探望，一定要告诉我，我去看看。”周琳说。

    “佳佳还能上大学吗？应该可以吧？”周琳摸了摸下巴，“如果要学习辅导的话，直接告诉我。”

    “谢谢了。”顾陆看着湖里的倒影。

    “谢什么谢？咱俩什么关系，况且我也把佳佳当妹妹。”周琳摆手。

    “这几年谢谢了。”顾陆说。

    上大学的三年，周琳就经常喊着他，有什么活动也是跑上跑下帮忙报名。顾陆很清楚，周琳是在开导他，真就像小太阳一样，确实让顾陆心情回暖很多。

    “怎么突然还煽起情了，”周琳说，“而且光是口头感谢有什么意思，这种情况，你不得多请我吃好多顿饭。”

    “没问题，吃什么直接说。”顾陆把视线转到她身上。

    “这次可不能只是去食堂随便糊弄我了。”

    “绝对不会。”

    三年间，顾陆在大学并没交什么朋友，所以两人一起吃饭的次数挺多的。

    因为周琳经常会出现在北大未名BBS（学校论坛）上，所以比起顾陆是更容易被同学们认出来的。

    “我的女神名花有主了。”“笑死，你才知道周琳和顾陆是一对？”“他们在一起了？感觉不像，也没牵手什么的。”……

    从小长得漂亮，成年之后长歪的可能性就很小。周琳长大之后是更漂亮了，特别是她那一头长长的黑发，标准黑长直。

    两人的晚饭最终选择了一家吃海鲜的店，顾陆此番确实是请客吃大餐。

    顾母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就来四九城了。

    她们母女抱着哭成一团，顾陆好像局外人一样，在走廊坐着。

    接下来的时间，顾陆没课的时候就会去医院陪顾佳渝。

    在顾佳渝苏醒一周之后，经过主治医生评估，可以用电子产品了，但必须控制时间。也可以探望了，周琳和李古圆都来了。

    女侠也逐渐在医院住得习惯起来，性格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戚采薇姐姐考的什么大学啊？”顾佳渝问。

    “她出国留学了，回国的次数不多。”顾陆在边上给她削苹果。

    “那哥，你最后还是选的周琳姐姐吗？”顾佳渝突然说。

    “什么选的周琳。”顾陆作势要敲脑瓜崩。

    “肯定啊，采薇姐和周琳姐肯定都是喜欢你的，我高中都知道了。”顾佳渝笑着躲。

    对于戚采薇的心思，顾陆倒是能感觉到，几年前她上飞机时，顾陆还去送了。当时没办法回应，因为当时CC才十七岁啊。

    不过自从CC去了毛熊国之后，联系就没那么频繁了。

    “哥，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顾佳渝啃着苹果，忽然冒出来这一句。

    “你说，想要什么都行。”顾陆回神。

    “就这个人，好讨厌！哥，你快写一本书，把他打败！”顾佳渝指着平板电脑上的一个消息。

    [胜多内丸：“天才，我当然是天才。就好像几年前我让华夏天才……华夏天才叫什么名字来着？忘记了不重要，能够打败最天才的我，难道不是更厉害的天才吗？”]

    这消息来自于自媒体的一个转载。胜多内丸把打败顾陆挂嘴边，经常拿出来说。

    以前都没什么自媒体博主搬运的的，但最近哔哩哔哩视频被人考古，有了讨论度。因此自媒体就有了动力，把四月份胜多内丸上《直面访谈（direct talk）》的发言搬运了过来。

    “好，我一定努力。”顾陆答应。

    四五年来，顾陆即便老老实实念书，没再尝试新事物，但也触发了七本小说。四本短篇集和三本长篇的，长篇中甚至还包括《活着》。

    那么为什么一直没再发表呢？或许是责怪自己吧。

    责怪自己为何买紫荆花园的房子，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写《那一棵树》的文章，让街道施工变得更加窄，责怪……

    人在情绪激动时，是非常容易走偏激化的，要么是犯了错拼命甩锅，要么是认为所有错都在自己。很明显，顾陆是后者。

    顾佳渝闻言很高兴，还软绵绵地拍拍哥哥，示意对方要加油。她拿到手机就发现自家哥哥好几年没写书了，心思细腻的顾佳渝瞬间想明白了个中关键，然后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办法”。

    离开医院回到家中，他在四九城买了房。不过几年前他买的那阵，四九城的房价还没有这么夸张。

    当然目前《小王子》周边版权的开发，已经让他财富自由。特别是联名，有不少国内服装品牌联名小王子。

    “那小日子的销量多少来着？”顾陆查询了一番。

    胜多内丸的写作生涯目前共出版了6本书，《向太阳射出子弹》是销量最高的作品，达到了惊人的三百来万册。具体数据就没公布了，反正是2017年，面世两年之后公布了销量突破三百万册。其他五部作品加起来也不到两百万册。

    再瞧瞧自己，顾陆在霓虹出版的五本书《那时的王子》《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流浪地球》《福尔摩斯先生》《冰菓》，销量最高的是阿尔吉侬，目前累积销量一百七十多万册。

    多嘴说一句，福尔摩斯先生和冰菓就是代理人姚小驹几年来的努力。即便顾陆没新作，他也把旧作运营得非常好。

    “这本书是写得超常发挥？”顾陆疑惑，为什么能差距那么大。经过一番查询……好的，顾陆知道了原因。

    “目前我手上的书……”

    顾陆找出比较合适的《来自新世界》《穿条纹睡衣的男孩》《嫌疑人X的献身》。

    能触发来自新世界还必须要感谢周琳，曾经让他帮忙养过一段时间的猫。而条纹睡衣，那就是咕噜大王真买过条纹的睡衣。最后的那一部就不用说了，是多年前本来就打算发表的。

    “穿条纹睡衣的男孩，好像是横扫了除了诺贝尔文学奖在内的所有奖项，很牛。”很牛，所以顾陆排除掉。因为这次不是冲着获奖去的。

    剩下的两部倒是让顾陆陷入了迟疑。

    《来自新世界》是他前世都非常喜欢的一部作品，即便他前世只看过动漫，没看过书。

    这本书反乌托邦，结尾处给人极大的震撼。具体多震撼呢？身为读者，你代入主角团，但实际上你只是化鼠……

    “新世界销量应该不行吧。”抱着拉销量的心思，顾陆还是选择嫌疑人。毕竟这本书在地球是爆出了销量奇迹的，下一本再新世界好了。

    好久没打字了，速度肯定变慢了，顾陆摸了半天键盘，才开始工作。

    [上午七点三十五分，石神像平常一样离开公寓。虽已进入三月，风还是相当冷，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迈步走出。走上马路前，他先瞥了一眼脚踏车停车场。那里放着几辆车……]

    顾陆想起了自己几年前在霓虹写的推理短篇，还可以进行一个轻微的联动。

    哦对，文抄前得先给姚小驹说一声。

    “喂姚哥，我这个月可能有本新书，想在霓虹发布。”

    “新书？！”姚小驹站起身，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本来是沉稳的性子，但此事让姚小驹沉稳不了。

    “真的吗？小顾哥！你终于筹备写新书了！”姚小驹问，“是什么题材？”

    “推理题材。”顾陆回答。

    “霓虹的推理题材的确是有市场的，没问题。”姚小驹兴冲冲道，“我这边联系出版社，具体什么时候出版？需要日语版和中文版同步发售吗？”

    “六月中旬吧，应该就可以成书。”顾陆说。

    “我去安排，版税方面我肯定拿到最好的价格。”姚小驹说。

    “这方面我肯定相信姚哥的，专业。”

    “那早点休息。”

    两人正事谈完，挂断电话，这对于姚小驹来说，是近几年收到最好的消息。

    “yes！太好了。凭借顾陆的天赋，只要习惯习惯，很快就能重回巅峰。”

    姚小驹想着，即便图书市场以及读者的口味都有变化，但他相信顾陆。

    第一本习惯，第二本稳住，第三本回巅峰。

    ……

    “蓬蓬——”清脆的敲门声。

    “社长，这是猪口二三丸。”主编麻生介绍，把出版社发掘出来的新锐作家引进给社长，也是一种看好。

    猪口马上自我介绍原名，毕竟二三丸一听就知道是笔名。

    “书写得不错，保持风格。”佐藤说。

    毕恭毕敬的，猪口连忙说自己一定会继续努力，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见一面就差不多了，麻生业很懂事，在社长不耐烦前将人带离。

    走出出版社的小楼，猪口才松了一口气。

    “感觉社长很有艺术家气质……”猪口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谁让你随便议论社长的？”主编麻生呵斥。

    “没议论，我对社长肯定没意见。”猪口连忙道歉。

    看在鞠躬这么标准的份上，麻生就不继续追究了，“佐藤社长以前也不这样。”

    “哈？”猪口二三丸等后续。

    “以前佐藤社长没这么颓废的，现在是有点自我放纵的味道。”麻生主编说，“因为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猪口二三万心里想，不让我议论社长，然后你自己倒是说得欢。

    “佐藤社长认为自己害了华夏天才。”麻生说。

    “华夏天才——谁？”

    “顾陆，听过这名吗？”麻生问。

    “当然，《那时的王子》和《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我拜读过。”猪口二三丸立刻说。后一句他没说，他不爱看这两本书，不戳他。

    “社长认为，如果不是他促成《流浪地球》这本科幻短篇集出版。顾陆就不会封笔……”麻生说。

    “虽然《流浪地球》销量大幅度落后于《向太阳射出子弹》，可——短篇集本来就没办法和长篇相比啊！”猪口二三丸说，“顾陆老师真是为了这件事封笔的？”

    “不一定，但社长是这么认为的。”麻生回答。

    话音刚落，麻生的电话铃声响起，只见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平淡到后面的震惊。

    “好好好，社长，我马上回来！”麻生主编挂断电话。

    猪口还准备问问什么情况的，就听到主编说。

    “顾陆要回归了！”

    “什么？”猪口二三丸有点没懂。

    “社长说，顾陆老师要写新书了，今天就自己在东京逛逛吧。”麻生说，本来从札幌到东京，身为编辑的他肯定是要领着逛逛街的。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交代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跑。

    只留下猪口二三丸在原地。

    白同社的办公室忙碌了起来，“顾陆回归之作”的宣传也要搞起来。

    天才重新振作，佐藤社长很高兴，但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全然都是高兴，居然还有一点点失落？

    出版圈是没什么秘密可言的，所以顾陆回归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