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侯爵家族史书实录: 第814章 帝死!
第814章 帝死!
中原四国中,若说皇宫之巍峨,那定然非魏国莫属,东都洛阳暂且不提,毕竟洛阳位于四国之中,不可能作为首都。
长安是仅次于洛阳的大城市。
沉沉夜色下,未央宫中灯火通明,曹髦在殿中望着那一副巨大的堪舆图,怔怔出神,魏国的土地从他登基开始,就是这么干,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增长。
武皇帝是创业的君主,文皇帝是守成的君王,都有开拓的功绩,甚至就连那个奸贼司马懿,都给魏国打下了益州,而自己登基这些年,不仅仅没有开拓,河东还快要丢掉了。
他微微自言自语道:“河东糜烂,魏国之血将要在此流尽,不改制不行,不变法不行啊,曹林啊曹林,如果你识趣的话,就乖乖的交权,朕会让你荣华富贵的。”
皇帝和大将军间有些不对的苗头,嗅觉比较灵敏的人,都能够嗅的出来,尤其是那些对政治极其敏感的士族,魏国的政局回到了他们喜闻乐见的政斗环节。
皇帝想要启用士族的风向刚刚放出去,就有士族开始向皇帝靠拢,这些士族虽然失去权力很长时间,但在海内却有名望,而名望就是做官的资本,尤其是士族只是在中央失去权力,在地方依旧是盘根错节,这些人一旦显贵,那可不是无根之萍。
在曹林觐见曹髦后的第三天,一封从禁中落在尚书省的旨意,点燃了整个魏国,旨意的内容大致如下——
“朕曾经读史书,知晓素王重用姬姓的宗亲,于是得以安定周室的天下,朕比之素王虽然渺小卑鄙,但同样愿意去遵从素王的道理,于是重用宗亲,魏国得以昌盛。
朕听闻素王不仅仅重用姬姓的宗亲,还广求天下的贤人,听到有贤人到来,甚至就连饭都来不及咽下去,就匆匆的去接见贤人,朕每次读到,都只觉,有素王这样的圣人,邦周的千年,难道是意外吗?
朕要效仿素王,不仅仅重用宗亲,还要任用天下的贤人,使大魏更加昌盛起来。
朕思忖大魏夺取现在广袤的土地是依靠什么呢?
是因为武皇帝英明神武,诸夏侯氏和曹氏的先祖用命,以及荀令君等一众海内名士的辅佐,现在朕只有宗亲外戚的辅佐,于是不能让魏国一统。
魏国中的士人离开魏国往关东去寻找他们的明主,魏国的士族舍弃了自己的祖地去遥远的关东寻求未来,这是朕的过失啊。
朕不能任用贤人,于是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这是朕所不愿意见到的,这是大魏所不能够承受的。
现在朕要改变这一切,于是下发这一道诏令。
晓谕郡守,从各个郡县中选拔当地的贤良方正,那些有才华却遗失在荒野的人,那些有崇高的名望,朝廷却不能以礼相待的人,那些忧国忧民却不能为国分忧的人,这些人,朕都愿意给予他们尊贵的位置。”
此令一下,瞬间激起了轩然大波,在遥远的后汉年间,汉灵帝下了最严厉的党锢令,不允许士人做官,但是这一次,皇帝却是下发了一道解开士人的旨意,让士人们重返朝堂。
自司马懿之祸后,这是皇室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大规模的释放出这么明确的信号。
皇帝曹髦直接下达了明旨,决心之大,可见一斑,此番是真正的君无戏言,如果曹髦收回这道旨意,那士族将会彻底放弃他。
一个朝令夕改的皇帝是不值得这些士族效忠的,他们会等待下一个皇帝的出现。
曹髦这封旨意下发后,很快就由朝廷使者向着各个郡县中去,而士人的反应则不一而足。
许多士人都开始往长安而来,尤其是那些急需高官显爵来装饰门面的士族,但同样有许多人不愿意前来,而是想要隐居。
魏国建立这些年来,不断的政治倾轧让许多人苦不堪言,不愿意踏进这趟浑水。
士人们成群结队的从各个田野间而来,呼朋唤友的前往朝见皇帝,此番曹髦的求贤令让许多大儒高士都现身关中,一时颇为热闹。
曹髦振奋的听着近臣的汇报,握拳道:“只要这些士人来到朝廷中,朕就有了另外一支可以使用的力量,可以在许多方面,排斥掉宗亲外戚的力量,自己去执行。
朕为何直到现在才下定决心,该死的司马懿,若不是他祸乱大魏,太后如何会阻碍朕这么多年。”
只能说福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司马懿的话,曹髦也不会成为皇帝,但有了司马懿,所造成的政治创伤却让魏国直到现在才略微缓和了过来。
这种缓和还不是魏国的政治创伤真的被弥合,而是因为慕容恪对魏国造成的伤害更大,让皇帝和太后不得不忘记曾经的隐隐作痛。
进入长安最快的自然就是关中的老士族,这些人回归到乡中,现在一接受到诏令,立刻就直奔长安,曹髦立刻接见了这些人。
长安城中的大将军府,从诏令下达开始,气氛就一直都特别凝重,就连仆人们说话都变得极其的小声,生怕招惹到了哪位大人物,可想而知现在府中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正堂之中,曹林以及他的党羽都沉着脸坐在其中,这封诏令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些士人进入朝廷是一定要当官的,而且还是大官,那官位就要从他们手中出。
即便是不从他们手中出,但朝廷的权力就那么多,任何官职的调整,都是他们所不能够接受的,自古以来有多少官职都是因为调整而最后渐渐废弃的。
三公九卿在先汉的时候多么辉煌,但是到了后汉,却随着尚书台的出现而渐渐没落下来,而权力的失去是曹林所不能够容忍的。
“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曹林的声音颇为沉闷,望着众人,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的应对办法,而不是一堆对皇帝的牢骚,那种话他实在是听了太多,已经不太想听了。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臣子和皇帝的对抗,几乎就没有臣子能够胜利的,这让他们怎么去出主意。
曹承嗣从外走进,众人纷纷向着曹承嗣行礼,曹承嗣向曹林行礼道:“父亲就别再为难诸位了,皇帝是君父,是臣子天生的上位,如何能够有什么主意,只要诸位还秉持着这个念头,就只能任人宰割。
儿子知道父亲是忠臣,但儿子希望父亲不要做愚忠的人,当年先汉的时候,靖难诸侯起兵反抗汉戾帝,对汉戾帝来说,可以说是很不忠了,但又有谁能说靖难诸侯不是忠臣呢?
儿子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谁在蛊惑陛下,我们弹劾这些人,号召义士去诛杀这些人,只要能够将皇帝陛下身边的这些奸佞杀个干干净净,陛下自然就知道,只有您才是大魏的忠臣。”
曹林闻言忍不住扶额,堂中其他人皆面露惊讶之色。
曹林就知道曹承嗣会说这些,但他还是很犹豫,觉得不妥,或者说,他不敢。
这事情一旦失败就是身死族灭的结局,他和皇帝间的斗争还到不了现在的程度。
靖难诸侯。
曹林自然知道自己是远远不能和靖难诸侯比的。
曹林麾下的诸人都被曹承嗣的话惊呆了,他们都以为这是曹林的意思,没想到曹林竟然会有这么激烈的想法。
有人当即就想要劝说曹林,但有人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还可以这样,现在我们的力量还很强,为什么不能用强有力的力量去完成自己的目的呢?
“承嗣,你的想法实在是太激进了,为父觉得还是要保守一点。”
曹承嗣微微笑道:“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儿子知道您一定会犹豫,儿子也知道您心里是赞同儿子的,所以儿子已经派人出去了。”
???
曹林闻言直接目瞪口呆,甚至就连话都说不出来,瞠目结舌道:“承嗣,伱说派人出去是做什么?你做什么了?”
曹承嗣依旧是那副微微笑着的表情,但在曹林看起来却像是催命的恶鬼一般,曹承嗣道:“正如您所想的那样,那些士族早就和梁国以及燕国有勾结,故意传递消息,造成了河东兵败,在抓捕的时候,他们剧烈的反抗,妄图逃脱大魏律法的制裁,于是您只能将其就地正法,万箭穿心,而后从府中搜出了他们通敌的证据。”
静。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常说美妙的歌喉可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但现在看来,震撼人心的话同样可以如此,曹承嗣说罢,整座厅堂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所有人都被曹承嗣惊呆了。
曹林的手都哆嗦着,他颤颤巍巍的指着曹承嗣,过了许久才低声吼道:“你完全不在乎家族的性命吗?别怪我不顾及父子之情,这件事我保不住你。”
曹林这话就是要放弃曹承嗣,要将曹承嗣扔出去,平息士族和皇帝的怒火。
曹承嗣闻言恭恭敬敬的行礼,没有半丝的害怕,依旧是那副平淡的神情说道:“父亲,您想错了,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您怎么还能想退一步呢,您以为将我丢出去,那些士族和皇帝陛下就会放过您吗?
您占据了这么高的位置,即便是没有这回事,都有多少人想要对您杀之而后快呢?
现在留下了这样的把柄,杀掉您,可是大功一件呢。”
曹承嗣的言语是那么的恭敬,但是话中却充斥着淡淡的嘲讽,皇帝曹髦对曹林的评价是曹爽,曹承嗣对他父亲的评价也是曹爽。
若不是曹林过于优柔寡断,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现在就是要逼着曹承嗣去做这些事情,就是要逼着曹承嗣一条道走到黑。
他说的话几乎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击中了曹林的内心,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情绪就是怀疑,一旦怀疑升起来,那就一定会有一个人流血才能够停止。
曹承嗣又诱导性的告诉曹林,这个流血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他曹林自己,这就在曹林内心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不得不说,曹承嗣真是个玩弄人心的天才,只可惜不太擅长军事,面对慕容恪这种军事上的战神,政治上的高手,仅仅玩弄人心是不够的。
曹承嗣之所以要一直逼着曹林去做这些事,原因很简单,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曹氏的皇位从曹睿纵情声色开始,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父子传承的,这让曹承嗣看到了机会,只要机会合适,他未必不能南面称王。
最关键的是,曹承嗣认为自己是现在的武皇帝子孙中,最杰出的那一个,他认为曹髦没有资格当魏国的皇帝,如果他是曹髦,他早就把大将军这些人杀个底朝天了。
曹林当然不知道曹承嗣的这些心思,作为一个经典的优柔寡断的人,一个没有主见善于被引导的人,他成功的被曹承嗣逼上了梁山。
不得不成为了曹承嗣计划的一枚棋子,选择和曹承嗣一条道走到黑,开始调集军队,杀死那些士人,这件事就不能善了,只能直接调动大军,发动政变,先将皇帝控制起来。
曹承嗣没有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依旧是胸有成竹的微微笑意,但眼底却闪烁着锋锐的寒光。
这不过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还远远没有结束。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大将军的反击会这么迅速这么快,而且这么的不留活路,这不是正常人所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他们想对了。
曹承嗣就是一个疯子。
……
在太阳将要落下时,长安城中迎来了惨绝人寰的一幕,那些从皇宫中出来的士人回到自己的居所,然后就遭遇了来自大将军府的捕杀。
当那些凶恶的士卒冲进来的时候,士人们唯有惊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直接冲过去将这些人杀死,然后现场也不需要伪装,毕竟没有人会来查真正的原因,从这一刻开始,这已经不是一场政斗,而是生死相向,成王败寇。
城中的混乱很快就引起了皇宫的注意,然后皇宫立刻将所有的门都封闭住,全力警戒起来,但大将军府以有心算无心,效忠于皇帝的禁卫根本就没有机会调动,曹林在河东的战争虽然失败,但是他却有调动大军的资格,反而有数千人被他调入城中。
长安城中的力量已经陡然失衡。
这些事情都发生了电光火石之间,皇帝的力量当然是超过曹林的,但是政变从来都不是比拼双方的绝对实力,而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曹林不知道曹承嗣到底做了多少事情,但他知道一定很多很多,自己的这个儿子早就准备着这一天,自己这个大将军的身份,给了曹承嗣极大的掩饰。
长安城中已经开始陷入初步的混乱,但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几乎所有的街道都已经被戒严,这些事情和普通的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其他的权贵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外面就乱了起来,这种突发状况,是在所有人预料之外的。
皇宫中,曹髦已经整个人都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外面出现了混乱,然后皇宫立刻警戒,直到现在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清楚。
曹林和曹承嗣等人都坐在军中,全副武装,曹林依旧是愁眉苦脸的样子,真不愧是顶级的窝囊废,到现在都不能下定决心,全凭着曹承嗣一步步推着走。
曹承嗣脸上带着一块鬼怪的面甲将整张脸都蒙了起来,声音有些嘶哑道:“父亲,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和皇帝谈判了。
将这些士族的人头都交给皇帝,让皇帝下旨告诉天下人,这些人都是祸乱朝纲的奸佞,我们的确是清君侧,否则我们这一行的举动就不能在青史上得到昭示。
我们的正义之举,如何能够得到彰显?”
这一番话让军营中的众人都有些不适,有些人在外面的确是可以说,但在自己人面前也这么虚伪,实在是让人心里不适。
但对曹承嗣的这一番话,众人还是相当认同的,现在所能够做的也就是这番事了,总不能直接杀进皇宫去,把皇帝杀掉吧,弑君的罪名,谁敢来背?
除非能够把曹髦打成独夫,但是曹髦就算不是那种英明神武的君主,但独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史官绝对不可能违背原则去记载,况且就算是魏国的史官丢掉了风骨,但是另外几个国家的史官也会如实的记载这件事。
所以弑君那是绝对不行的,而且清君侧就是清君侧,诛独夫就是诛独夫,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政治旗帜。
曹林是个废物,但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大将军,手把手教了之后,他还是知道该要怎么做的,于是当即下令道:“立刻将这些人头派人送到皇宫前,让人告知皇帝,我们已经诛杀了奸佞,现在只要陛下愿意降旨赦免我们的罪过,那一切就能够结束了。”
曹林的使者很快就来到了皇宫的宫墙之外,将那些士族的头颅全部排列开,送进去,然后将曹林的话复述一遍。
消息传进皇宫,曹髦终于知道了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整个人气的摇摇欲坠,好不容易稳下身形,还是不能相信曹林竟然会造反。
他还没有做什么,为什么曹林就已经造反了?
自古以来这种皇帝削弱权臣势力的事情数不胜数,基本上都是权臣主动退让,曹林应当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怎么敢造反的,他难道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控制魏国吗?
他难道以为今天控制了自己,就能够让天下人服从他吗? 那些盘踞在地方的士族,难道是那么好相与的?
简直滑稽!
望着那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曹髦又是一阵阵的晕眩,这些人他才刚刚见过不久,其中有些人还是自己觉得比较有才能的人,可以委以重任的人,结果现在竟然都变成了一具尸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去告诉曹林,朕绝对不会屈服于他,这个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才是大魏的皇帝,朕绝对不可能向一个臣子屈服,尤其是一个悖逆的臣子。”
曹髦这个人的性格自小就非常的刚烈,现在同样如此,面对曹林的胁迫,他选择了正面硬刚,而不是虚与委蛇。
当曹髦的话传到军营中时,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帝的反应出乎了曹林的预料,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是皇帝的原话?
本公这里可是有这么大的大军,甚至足以攻进皇城,陛下难道不考虑吗?
本公现在约束士卒已经拼尽了力气,如果皇帝陛下不同意本公的意见,本公实在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曹林还在这里废话,蒙着面甲的曹承嗣却径直道:“父亲,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思索的呢?
陛下既然不愿意下旨,那定然是还有奸佞在身侧,这些卖国的士人已经被我们杀死,现在陛下身边肯定就是那些宦官,这些宦官灭亡了秦朝,后汉也因为宦官而灭亡,现在又来祸害我大魏,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就冲进皇宫去保护陛下,清除最后的奸佞!”
曹承嗣的这番话冠冕堂皇,但所说的却让人胆寒,进攻皇宫,这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从曹承嗣的嘴里说出来却这么的正常,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一样,他甚至能够说的正气凛然,仿佛真的是要为皇帝清除身边的奸佞一样。
不得不说,曹承嗣已经达到了骗人的最高境界,即,将自己也给骗了。
曹林还想要犹豫,曹承嗣又催促起来,曹林一咬牙决定干了,因为他总感觉自己再不下决心,自己的这个儿子就要自己去做了。
“诸位将士们,因为皇帝的身边有奸佞,国家社稷陷入了危急之中,于是我们相聚在这里,为了大魏而战斗,现在我们诛杀了奸佞但是皇帝却没有为我们下发赦免的旨意,这一定是因为他的身边还有奸佞。
宦官,自古以来就是道德败坏的人,自古以来就是祸乱朝纲的人,自古以来就是导致国家灭亡的人,现在他们围绕在皇帝的身边,导致皇帝的耳朵被蒙蔽,导致皇帝的眼睛不能分辨忠奸,导致皇帝不能赦免我们,导致皇帝做下了昏庸的错事。
现在我们进攻皇宫,不是因为我们对皇帝不敬,而是因为我们要将皇帝从水火中救出来,我们要将皇帝从宦官奸佞的漩涡中拔出来。
忠臣总是要经历更多,忠正的义士总是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正如现在的我们,正如曾经的靖难诸侯,诸位将士啊,奋发的向前吧,我们集合在一起,为了大魏光明的未来,而一起奋斗。
杀进皇宫,这是最后的战斗,美好的未来将会向我们招手。”
曹林的确是无能,但在鼓舞士气方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他能够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步,雄伟的容貌和相当能忽悠的口才绝对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些士卒一听完他的宣言,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在拯救皇帝,从曹林的角度来说,这也不算是错。
他目前为止都没有想过要弑君,他只想控制住皇帝,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现在他只想做一个完完全全的权臣,尤其是他是宗亲,和外姓权臣还不一样,宗族不会过于反对。
受到鼓舞的士卒们汹涌着向着皇宫而去,皇城的宫墙本就不是为了战争而建立的,根本就不可能抵挡的住,很快就摇摇欲坠起来,曹承嗣离开了大营,去做其他的准备,事情发生到现在这一步,双方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皇宫中,曹髦知道了曹林开始攻城的消息,脸色瞬间变得灰白起来,曹林果断的简直不像是他,曹髦甚至认为曹林以往都是在欺骗自己,他早就有不轨之心。
曹髦的近侍们惶惶不可终日,曹林的大军所打的旗号就是清君侧,指名点姓的说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宦官都是奸佞,这是什么意思,等到曹林的大军冲进来之后,他们这些人那是必死的。
“陛下,曹林这个恶贼竟然真的敢进攻皇宫,他这是想要造反,想要当皇帝啊。”
如今唯一能够保得住他们性命的就是曹髦,却殊不知,曹髦自己都摇摇欲坠,更不要提他们这些人了。
曹髦听着那遥远的宫墙上传来的喊杀声,他仔细的回想着自己的每一步,但还是找不到什么错漏,他没有做什么,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直接杀掉曹林。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掉曹林,他只想夺回权力。
“难道是因为朕太有底线了?但是千百来年,一直如此,为什么曹林会直接造反,难道他以为朕会杀他吗?”
这是曹髦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曹林为什么会造反。
不仅仅是他想不通,现在正在造反的曹林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走上造反的这条路。
因为儿子逼的吗?
但如果他真的是忠臣,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终究还是无数的贪念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皇城的防御摇摇欲坠,伴随着轰隆的声音,皇宫的大门瞬间洞开,宛如洪流的士卒冲进了皇宫内,这些人这一生或许只有这一次是能够进入皇宫的,高高的宫墙,宽阔的甬道,庄重肃穆,但是在这种庄重肃穆中,是无数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无数插在地上的箭矢。
曹林骑着马披着甲胄走进了宫中,望着那些熟悉的建筑,他感慨万分,他曾经无数次的来到这里,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带着大军踏破这里,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对这座宫殿的主人挥剑相向。
就算是在梦里想到,也会突然惊醒。
但这一切就在今日发生了,他感觉到身侧出现了一个人,鬼怪面具,是自己的儿子,他感慨的说道:“承嗣,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我们该去见皇帝了。”
曹承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大军继续向前推进,将那些不愿意投降的士卒杀死。
今夜的皇宫,是血色的。
“皇帝来了,皇帝来了!”
曹林正跟着大军向前,突然听到了皇宫禁卫在大声喊着,灯火通明的皇宫中,曹髦手中持着剑,站在皇帝的车辇上。
他的身形极其挺拔,英武之气纵横,怒目圆睁,血气直冲而出。
他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出现在万军之前,刚刚出现,他就指着曹林大声道:“曹林,你这是要血洗皇宫吗?
谁给你的胆子,你现在造反,让我大魏陷入内乱之中,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曹髦那愤怒的声音任谁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战场上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双方的士卒都盯着皇帝,这就是大魏的君主。
曹林从马上走下来,高声道:“陛下,臣知道您现在被奸佞所裹挟,所以说出来的话不是出自您的本心,现在一定有暗箭在瞄准您吧,臣都知道,臣这就来救您。
您看看臣麾下的这些士卒,他们都是陛下的忠臣啊,他们都是我大魏的忠正之士啊。
此番定能彻底扫清盘踞在我大魏朗朗乾坤之上的些许黑暗乌云。”
原来如此听到曹林的话,士卒们顿时就明白了,原来陛下是不得不说那番话的。
“无耻!”
曹髦简直要被曹林气疯了,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够睁着眼睛说瞎话,关键是那些士卒还相信,这才是最气的。
他又如何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
士卒们也是这样。
如果现在真的是大将军错了,那他们这些攻破皇城的人成了什么?
助纣为虐的人。
他们当然不能允许自己成为助纣为虐的人,那就只能是大将军没错了,若是平日的曹髦一定能够反应过来,但是大起大落,短短时间之内就几次三番被刺激后的曹髦,整个脑子已经是昏昏沉沉的,根本就不可能理智的去思考,现在完全凭借着一腔怒火。
王不可动怒而兴师!
现在的曹髦就是在动怒而兴师,在怒火之下,他做出了一系列错误的应对,最终造成了现在这个骑虎难下的结果。
曹林自然是不敢弑君的,他让十几个自己的亲兵去将皇帝“保护”下来,不要让皇帝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要刀剑相向,而后一路向着未央宫的前殿杀去。
一直进了殿中,曹林才松了一口气,他先是将皇帝身边的宦官全部杀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将十几个人头都放在曹髦身边,在曹髦的身边那十几个甲士还在“保护”着他。
曹林的士卒接管了皇宫的防务,这里已经彻底由他所控制,包括皇帝的印玺以及虎符等,有了这些,他就能彻底的控制整个长安城的军队。
曹林将这些收到怀中后,上前恭敬的跪拜道:“陛下,臣来迟了,让这些奸佞威胁了您这么长时间,这是臣的过错啊。”
彻底受制于人后,曹髦终于冷静下来,只觉一阵阵冷汗涔涔,局势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嘶哑着嗓子问道:“大将军,你为什么要清君侧,朕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朕对你有恩。”
曹林也有些唏嘘,沉声道:“陛下,您为什么要重用士族,臣也不明白这件事。”
到了这种境地,君臣之间反而能够心平气和的说话,曹髦盯着曹林说道:“原因你很清楚,因为你打不过慕容恪,如果不启用士族,我大魏的国祚,就要亡在我曹髦的手中了。”
听到慕容恪的名字,曹林只觉自己的胸口都在隐隐作痛,仿佛那支箭矢的伤还没有好,对皇帝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他的确是打不过慕容恪,甚至一听到慕容恪的名字都感觉到害怕。
见到曹林不说话,曹髦就知道曹林还是自己所认识到的那个曹林,那今天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故意沉声问道:“大将军,你要杀了朕吗?”
曹林脸色大变急声道:“陛下怎么会这么想,臣是清君侧,不是弑君夺位,臣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死您啊,您是皇帝,臣怎么能对您动手呢?”
曹髦闻言放下心来,果然是自己所熟悉的曹林,“大将军,朕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你,朕只想让你带着爵位和高官去养老,朕不会亏待你,但是没想到你会做出这些事来,到底是谁这么让你做的,朕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说出来,你我君臣之间,以后还是能好好相处的。
这些宦官,不过是一些家奴而已,不值一提,至于那些士族,死就死了,反正还有很多,朕不在意,你才是朕的宗亲,是自己人。”
曹髦对曹林背后的人很感兴趣,但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他说这番话的主要目的是让曹林放下心来,让曹林知道自己不会追究他兵变之事。
别看曹林现在占据了优势,甚至曹髦的生死都操持在他的手中,但这个世上从来都是刀剑为头脑所控制,曹髦依旧相信自己能够逆风翻盘。
只要自己保持冷静就可以。
曹林实在是不值一提。
曹林听着曹髦的温言细语,愈发的有些后悔自己做下了这些事,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办,当初他的儿子曹承嗣谋划的时候,只谋划到这里,后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皇帝所说,曹林在思考要不要将自己的儿子供出来,走到了这一步,他竟然有些打退堂鼓了。
真不愧是被称作曹爽二代的大将军!
曹髦的感觉相当敏锐,曹林的犹疑和犹豫都被他感知到,他脸上浮现出丝丝微笑,“大将军,朕……”
“噗嗤!”
未曾着甲的身躯在利剑之下是如此的脆弱,滴着血的剑刃穿透胸膛而过,准确无误的刺破了曹髦的心脏,他的生机在一瞬间停止,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然后重重倒在地上,嘴中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眼睛依旧大大的睁着,盯着曹林!
曹林的脸上溅满了曹髦的鲜血,他整个人都呆傻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咸咸的血液流尽他的嘴中,他没有反应。
脑海中仿佛有无穷的声音在轰鸣,宛如万钧雷霆。
皇帝死了?
皇帝死在他的面前?
自己没有下令,为什么士卒会杀掉皇帝?
动手的是谁?
曹林有些愣神的抬头,便见到那个杀死皇帝的士卒被其他人按在地上。
殿中的人并不多都是他的亲信,没有外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又提起了一口气。
亲信?
哪个亲信会这么做的?
那可是弑君啊,让自己的主君背上弑君的骂名,这是正常下属所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吗?
曹承嗣!
曹林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好儿子,收买自己的亲信,乃至于杀死皇帝,这都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他在哪里?
曹林突然发觉曹承嗣竟然不在殿中。
那是什么?
在承柱之后,曹林见到了一块面具,是鬼怪面具!
曹承嗣所戴的那块鬼怪面具!
曹林又望向正在地上被按着的士卒,他的衣服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这个人就是自己先前所以为的曹承嗣。
曹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张望着,自己的那个好儿子去哪里了?
————
魏国中所发生的弑君事件,影响极其恶劣仅仅是一次正常的人事任命就引发了恶性的政变,大量的杀戮并发展到弑君的程度。
这种几乎肆无忌惮的弑君,完全破坏了诸夏一直以来的政治底线,且由于弑君者难以得到有效的制裁,对政治道德的破坏是难以估量的,古代史学家对魏国弑君之事的评价甚至超越了董卓弑杀汉愍帝,其破坏力可见一斑。
这是自洛氏消失之后的第一个恶性政治事件,这仅仅是开始,而不是结束。——《诸夏裂变:洛氏消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