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侯爵家族史书实录: 第951章 蓬莱道大行台尚书令
天圣四年。
本来应该得胜归来的齐国道行军大总管薛仁贵,和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洛君骏却颇为出乎人意料的停留在蓬莱岛上,向朝廷呈上了一份很是耐人寻味的奏章。
“蓬莱三岛,土民众多,仅蓬莱一岛就有不下四十万户众,我大唐天军,多此击溃岛民,然大军进,则诸土民亡奔山野,大军退则引军造反,大军不堪其扰。
即便是方丈岛上,也多有反复,其中缘由,盖因齐国贵勋灭,汉民稀少,先帝在时,曾说向蓬莱三岛迁徙六十万户汉民,现在却不曾做到,臣与辽国公启奏。
如今蓬莱三岛之难,不在军势,天军进则大胜,而在于治安,而在于收其人心,人心不服,实在难以降服蓬莱,最终也不得不退出蓬莱。
祈天子、天后,遣宗王为镇,遣能臣、胥吏于此,发汉民填充蓬莱,一座城、一座镇,处处为汉民,于蓬莱建立州县,授田开垦,这才是可安万年之计。”
打完仗对当地进行安抚,这的确是行军大总管的职责,但薛仁贵的这封信很怪异,那就是他竟然敢在奏章中,直接提出让宗王坐镇,谁不知道,那本就是齐国的领土,还有什么可让宗王坐镇的,尤其是他还提出让能臣胥吏前往。
这不是一个行军总管所应该提出的意见,而是宰相们经过合议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更怪异的在于,天子和天后竟然还真的把薛仁贵这封奏章,放到了政事堂来商量,但商量就商量,天后几乎是一言不发,只听着宰相们说话,天子李治则时不时望向武曌,这怪异的一幕,让人实在是心中恒生疑窦,天后是不是又有什么手段要施展。
几场气氛非常奇怪的会议下来,在会议上说话的宰相也越来越少,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真的是有点不对劲了,武曌这才开口道:“朕在想一件事,诸卿认为蓬莱三岛的局势到底有多么危急,是不是如同奏章中所讲的这样。
六大王国,绝对不容有失。
这是我大唐从先帝时就要执行的大政,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凌驾于六大王国的安危之上,朕在思索,如果真的如同辽国公等人所言的话,那我朝廷是否应该立刻迁徙二十万户汉民过去,而后征发全国府兵,再往蓬莱投放三十万大军先过去,建立屯田呢?”
疯了?
武曌的话刚刚落下,几乎所有人都立刻懵逼的望向她,眼睛中都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三十万大军,二十万户百姓,这是什么人能想出来的事情?
从大唐建立开始,就从来都没有派出过这么多的军队,就连攻打冬突厥和辽东国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十几万大军而已,三十万大军渡过大海去攻击蓬莱,万一出个什么事,比如如同这次遇到什么天灾,那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二十万户百姓,那就更是开玩笑了,二十万户百姓,那就是一百多万人啊,没房子、没地、没过冬的粮食、没厚衣裳,就这么把人迁徙过去,那不是迁徙,而是让人找死,而且一百多万人,从哪里找那么多船去把人送过去呢?
“陛下,万万不可。”
“还请天后陛下三思啊!”
在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揣测武曌的心理,先把这件事拦下来,武曌当然不可能这么干,她又不是傻子,见到诸位宰相都拦着这件事,她便向洛君薇给了一个眼神。
洛君薇心领神会,在众人没注意下,将殿外的人带了进来,来者依旧是来自军中的使者,一走进殿中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直接跪在地上,高声道:“蓬莱军情,八百里加急,上呈陛下、天后陛下。”
一听到又是蓬莱军情,诸位宰相顿时一滞,洛君薇已经走上前去,将军情接过,而后上呈给武曌,武曌肃然接过后,缓缓展开和李治一起看起来,李治脸色顿时一变再变,顿时众人便知道,这是又有坏消息到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薛卿和辽国公再次上奏,请求朝廷尽快派遣有威望,有能力的宗王出镇,将蓬莱现在的局势,从战争改为治安,说是军中已经多有躁郁之气,士卒归乡之心极重。”
一听到军心出现了问题,顿时让宰相们都大吸一口凉气,大唐这些年已经不仅仅是府兵制度,已经开始实行地方府兵制度。
这个变化自然是从六都制度开始的,府兵制度之前就说过,就是折冲府派人到长安轮值,因为那个时候的长安是帝都,现在大唐实行六都制度,实际上就是多中心化。
中都长安和神都洛阳,自然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真正的帝都,但另外东西南北四都,也不是不存在的,大唐就近划分折冲府,到这四都去轮值。
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地方边军,老家人守自己的老家,再搭配一定的募兵,募兵自古以来就有,只不过因为成本问题,一直都不算是主流而已。
但齐国军队一波覆灭,剩下的军队还要守御方丈岛,所以此番出征蓬莱的军队,都是从中原洛阳征调过去的中原府兵,因为帝都顶在洛阳,所以现在府兵的来源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当初长安为帝都的时候,大部分的折冲府都分布在关中和河东,这两个地方距离长安最近,所以承担的重任更大。
但洛阳不一样,长安太偏西,而洛阳则是真正的中原中央,折冲府可以平均分配,所以现在轮值的府兵,可谓是关中、河东、河北、河南、江南都有。
这些人前往蓬莱征战,只不过半年就节节胜利,但没想到一去就是两年的时间,而且看情况,竟然陷入了治安战的泥沼中,短时间之内回不来,这下可就不愿意了。
府兵有两怕,一怕打败仗,一场败仗就要破产,二怕长时间不回家,谁知道出来的时候,家里有没有出事。
他们都是天子的府兵,而不是齐国的军队,又不能在齐国得到土地,所以留在蓬莱岛上没有利益,再加上打治安战又没有战功可捞,更不必说这蓬莱土民穷的连裤子都没有,抢都不知道抢什么,自然就想要返回中原,去和天子讨赏赐了。
大唐的荣耀很重要,但当兵也是要吃饭的嘛,现在都已经帮天子把造反的土民打趴下了,该是天子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这突然之间,从哪里找宗王出镇?”
大唐的军队,可是双刃剑,谁敢忽视军心的作用,尤其是府兵,谁敢忽视府兵的心声,宿卫天子,一旦激起兵变,那日后可真就是用仇人保护自己了。
所以一旦涉及到府兵之事,那都要慎之又慎。
诸位宰相都愁眉苦脸,一位合适出镇的宗王,是非常不容易找到的,首先就要能力强,毕竟出镇可不是去过家家,一旦大唐府兵撤退,宗王就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在蓬莱站稳脚跟,而且还要能向外开拓。
本来齐王一脉已经在这件事上走的比较顺利,但突如其来的天灾让一切都毁于一旦,现在前往接手的宗王,就要有更强的手腕。
最关键的是,这还不能从旁支里面选择,当初先帝分封的六大王国,都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是能力最强的三个儿子。
谁都知道,蓬莱可是好地方,虽然天灾频繁,但有许多土地都是熟地,而且还人口众多,长相和中原基本上一致,文化上也受到中原影响,是六大王国里面最舒服的地方。
这地方不可能封给旁支的。
现在……
难道要让天子的皇子出镇吗?
当这种想法升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悚然一惊,当今天子可不像是高祖和太宗皇帝,生了那么多的儿子,高祖和太宗都有二十多个儿子,但当今天子就只有八个,前太子李忠和萧淑妃的儿子已经出镇了,一个是楚王,一个是宋王,当然,只是空有虚名,没什么实力,是真正的去开荒。
有一个儿子已经去世了,剩下的一个也没什么能力,剩下的四子李旦还小,只有太子李贤和三子李哲,让谁去,理论上是李哲,但李哲这个人,朝野都知道,用不行来说,或许都有些高看。
他还没有那个比他小了很多岁的妹妹太平公主聪明,而且听风就是雨,做事幼稚,喜欢享乐,李治的儿子里面,只有李弘和李贤比较聪明,李哲还不如他的弟弟李旦,李旦虽然也不太有能力,但这个人性格仁善,起码应该不会乱搞。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答案之后,那剩下的答案就是唯一一个了,那就是把太子李贤弄过去。
“陛下,诸皇子中,只有太子合适,但太子乃是国本,不可轻动,就算是蓬莱二十年之功一朝覆灭,也不能让太子出镇蓬莱啊。”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沉寂,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搭话。
曾经有一位贤人说过,人总是喜欢折中的,说开窗户不愿意,只要说拆房屋,那就愿意开窗户了。
武曌如果直接说让太子出镇的话,那自然是行不通的,反对的意见会充斥宫廷,而且即便是武曌,也找不到理由去让太子出镇。
如果用一场谋反之类的案件来针对太子的话,那又有些太过于严重了,她们母女间,还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洛君薇劝过她,“无论如何,陛下都是太子的母亲,母子相残,千百年后,说出去名声总是不好听的,太子现在无礼,辜负您的亲情,如果陛下能够宽恕他的话,史书上自然会多称赞陛下。
况且越是有传言的情况下,陛下才更应该用实际行动来让太子感受到,他就是您的亲生儿子,难道陛下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太子在您的面前,幡然醒悟,进而道歉泣泪吗?”
洛君薇一字字一句句的都说到了武曌心中,于是听从了洛君薇的意见,谁掌握了君王的心,谁就握住了真正的权力,现在洛君薇就有几分这样的味道,她对武曌的影响力太大了,比天下九百万户百姓加起来还要大,比整个洛氏加起来还要大。
“太子虽重,但重不过天下,当此之时,蓬莱是否能化为诸夏到了关键的时刻,府兵的军心,也到了关键的时刻,既然只有太子合适,那就应当让太子出镇,陛下还处于春秋鼎盛之时,等到太子从蓬莱脱身之后,再返回洛阳即可。”
洛君薇走到殿中,向着群臣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殿中宰相都知道,这番话里,就没有几句真话,单纯的说年龄的话,那李治确实还不算是特别大,但李治的那身体,说不准哪天就直接崩了。
说句不好听的,李治现在还能扛得住,能活这么久,都是因为武曌在处理政务,不用他费心,要不然他早就不行了。
至于太子出镇之后还能回来,那就更是搞笑了,谁都知道李贤这一走,就别想着回洛阳了,一辈子都留在蓬莱上吧。
刘仁轨还想说些什么,但武曌和李治对视了一眼后,李治微微叹口气,“就依照吏部尚书所言吧,朕决定让太子出镇蓬莱,建立蓬莱道大行台,担任蓬莱道大行台尚书令,蓬莱道行军大总管,管辖蓬莱三岛上的诸王公之国以及州县,负责诸军国事。”
一听到李治开口,有几位宰相顿时面上显出绝望之色,天子李治就是太子最坚强的后盾,在大唐,如果想要驳回天后的意思,那就一定要天子开口才有胜算,但只要天子和天后站在一起,那就一切都不可挽回。
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坐在上首的武曌,难道这件事早就在天后的预料之中吗?
他们不得不这么想。
天后和太子间的矛盾,是摆在明面上的,而现在,天后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将太子清理出了洛阳,直接赶到了隔海而望的蓬莱,几乎终生都难以返回了。
真是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