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恋》怎么可能拿奖呢？”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人民群众怎么会让这种电影得奖，还让那样资本主义形象浓厚的女演员拿了最佳？”

    现场有官方、文艺单位、评论界的很多人士，当初痛批《庐山恋》的就有几个坐在下面，一脸的“群众不会犯错误，肯定是你们暗箱操作”的德行。

    都是同行，袁文殊不想硬怼，直接叫来《大众电影》的编辑，道：“龚雪的票数是多少？”

    “我们一向不公开的。”

    “没事，这位同志有异议，你就解释一下。”

    “好吧！本届百花奖，我们一共收到200余万张选票，龚雪拿了126万张选票，第二名王馥荔，15万张，第三名张瑜，14万张。”

    “您看看，我们绝对公平公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袁文殊笑道。

    “群众也不一定对！”

    这人灰头土脸的哼了一声。

    袁文殊摇摇头，很多老同志的脑筋真是转变不过来，还停留在几年前呢。

    他作为影协的领导，其实很满意本届评选，正是因为《庐山恋》有了超高的热度，才能吸引200万张选票，如果电影本身平平，观众投票的热情也不会高。

    这都是相辅相成的。

    像葛尤拿过4次百花奖，冯裤子拿过8次，不就是因为在当年那一片主旋律声中，他们贡献了唯一的好看的商业电影么？观众只对给他们投票有积极性。

    龚雪下了台，迫不及待的回到座位，把奖杯和证书都塞给他。

    “给伱！”

    “给我干什么？”

    “没有你的教导，我就没有今天的成绩。”

    她异常认真的样子，陈奇笑道：“现在说太早，还有一个奖呢！”

    “不要想了，我已经拿了一个，怎么会给我第二个。”她小声道。

    “看看嘛，万一中了呢，我可是要把你捧成国内最红的女演员，要拿双奖才行。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要是没拿就差了口气，得等下次机会了……”

    “嘘！”

    他说话声大了些，龚雪连忙提醒，愈发小声：“我有一个已经很满足了，我哪有那么好运，都能给我了？”

    她如此说，心脏却也是砰砰跳动，忍不住期待起来。

    百花奖颁完，紧跟着金鸡奖。

    同样是一个人上台，拿着名单，咔咔咔一顿念。

    陈奇不忍直视，这像发个三好学生奖状似的，一点没有仪式感。不过对现在的人来说，这已然是无比隆重的场合，一个个都紧张的不得了。

    听到自己名字的直接跳起来，没听到的自是失魂落魄。

    《三个和尚》拿了最佳美术片。

    谢晋凭借《天云山传奇》拿了最佳导演。

    最佳编剧给了《巴山夜雨》，这部片是典型的伤痕电影：

    说在一艘客轮上，一群身份各异的人住进了同一客舱，有挨过批的京剧演员，有农村大娘，有老师，有被卖掉的姑娘，有被打倒的诗人，有押送诗人的小将……

    大家经过争论、冲突，小将幡然醒悟，发现这是不对的！！！

    就很有时代特征。

    这便罢了，最特娘奇葩的是，竟然没有分男配、女配，而是弄了一个最佳男女配角集体奖，颁给了《巴山夜雨》的六名演员！

    “不专业到什么程度啊！说明压根就没有合理的评奖机制，想咋评就咋评！”

    “跟玩闹似的！”

    陈奇一个劲吐槽。

    “最佳服装，《庐山恋》！”

    忽然一个奖项爆出来，陈奇一挑眉，历史上《庐山恋》可没拿过这奖，蝴蝶又扇动翅膀了，那最佳女主角是不是也能期待一下。

    继续报。

    “最佳男演员奖，呃，空缺！”

    嗡嗡嗡！

    底下开始议论，台上的人还解释一句：“评委会经过慎重考虑，宁愿没有奖，也绝不糊弄，这正是严谨公正的做法，大家应该鼓励。”

    “下面是最佳女演员奖，观众朋友们一定都很期待！”

    台上的人还卖了个关子。

    “……”

    陈奇探头看了看张瑜，张瑜紧张的坐立不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历史上，她凭借《庐山恋》《巴山夜雨》双作品，拿到了这座影后桂冠。如今分开了，她和龚雪一人一部，陈奇也不确定会颁给谁。

    袁文殊盯着台上，也想起那天开会讨论。

    大家最后投票，自己看到结果时的会心一笑，都不傻嘛，知道电影不仅是电影，还有很多场外因素。

    “最佳女演员，龚雪《庐山恋》！”

    “哗哗哗！”

    掌声在一刹那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后排的观众有站起来的，他们不懂什么评奖，总之颁给自己心中的女神就是对的。

    “……”

    龚雪小嘴微张，眼睛睁大，也愣了。

    陈奇在座位下面踢了她一脚，道：“醒醒醒醒，快上去！”

    她这才傻乎乎的站起来，挂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表情，与一大帮人上台领奖。

    而张瑜则长出一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她现在的名气本来就比不过龚雪，之前抱有希望，现在不禁生出了一股轻松感，“唉，果然不行。”

    台上一帮人领完奖，拍完照。

    龚雪留下没走，而是单独对着一个麦克风，左手拿着金鸡奖杯，右手抱着荣誉证书，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让自己代表演员们发言了。

    “感谢本次大会的主办方，感谢影协，感谢评委会，感谢……”

    发言稿是审核过的，全是套话，她照着背就行了，但她忽然就很想加一句，并且非常有勇气的说了出来：“感谢编剧陈奇同志和王好为导演……”

    “我们作为新时代的电影工作者，定会再接再厉，不辜负党和人民群众的期待，创作出更多更好的艺术作品！”

    “哗哗哗！”

    袁文殊在下面拍着手，扭头道：“这么说没事吧？她代表演员发言，怎么感谢个人呢？”

    “一时激动吧，可以理解，毕竟就感谢一声，也没说别的。”

    “还是跟她提一下，下次注意！”

    龚雪发言结束，再度回来，坐在椅子上深深埋头，用手捂住脸，肩膀轻轻抽动，也不知在哭还是笑。

    大庭广众之下，陈奇不便伸手，只得求助的看向王好为，王好为揽住她肩膀，细语安慰了好久，龚雪才直起身，眼睛通红。

    “感觉怎么样？”熟悉的戏谑声从耳边传来。

    “什么怎么样？”

    她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道。

    “拿双奖的感觉啊？我没诳你吧，说你是最红的，你就是最红的！”

    陈奇把手里的百花奖杯往前一送，龚雪心有灵犀，也把金鸡奖杯一斜，当的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好听的脆响，宛若干杯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