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傍晚，傅明宪放了学，丢下书包蹬蹬蹬的跑到厨房，问：“小陈哥哥来了么？”

    “来了呀，一会就来吃饭。”

    “太好了，他会待多久呀？”

    “几个月吧，人家来了你好什么？”

    “他来了就能陪我玩呀，你们平时都不陪我。”

    “那你应该把伱的屋子收拾收拾，乱糟糟的让人笑话。”

    石慧一边做饭一边道，她以为女儿要顶几句嘴，没成想很乖巧的回到自己房间，像模像样的开始整理，不由惊讶万分，对走过来的傅奇道：

    “你女儿长大了呀，在外人面前会装样子了！”

    “很正常啊，我们小时候家里来客人，不也得装一装么……你做的什么？小陈是北方人，口味不像我们，要咸一点。”

    “我知道，我已经往咸口做了。”

    傅奇生在沈阳，长在上海，石慧是南京人，俩人口味都偏南方，香港饮食也是偏甜的，所以北方菜要特意做才行。

    “叮咚叮咚！”

    正说着，门铃响了，傅奇去开门。

    “小陈来了！”

    “叔叔好！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陈奇拎了一个兜子，里面是两瓶茅台，两瓶黄酒，特意在华侨商店买的。

    傅奇连道客气，石慧也探出头，笑道：“你怎么还拿东西，太见外了！你先坐一会，饭菜马上好了……哎，芝芝？芝芝？”

    她喊着女儿，傅明宪故意躲在卧室里，这会一听，慢慢把门打开，穿着一条漂亮的小裙子，头上还戴着粉色的发夹，文静乖巧，一脸大家闺秀的气质。

    “……”

    石慧翻了个白眼，这倒不是联想到什么男女之情，小孩子都喜欢跟比自己年长的玩耍，很正常，她只是觉得女儿装模作样，有点欠揍。

    “小陈哥哥！”

    “芝芝，好久不见，我也给你带礼物了。”

    陈奇又递过去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只洋娃娃，香港不缺这东西，但心意嘛。

    “谢谢小陈哥哥！”

    傅明宪抱着娃娃，由衷欢喜，连忙放到自己卧室里，摆在一个显眼的位置。陈奇顺便跟进去，略微瞧了瞧，很典型的小女生的房间，到处可可爱爱。

    墙上贴着《上海滩》的画报，很假的雪景，周闰发撑着伞，与赵雅之一同漫步。

    “你喜欢周闰发啊？”

    “嗯，我觉得他好帅好潇洒。”

    “你怎么不喜欢长城的明星？”

    “长城连个像样的男演员都没有，你让我喜欢刘雪桦嘛？她就在楼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什么可喜欢的？”

    傅明宪文静的气质有点塌房，连忙掩住嘴，继续甜美的笑，陈奇一乐，敲了她脑袋一下，道：“别装了，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大喊大叫的样子。”

    “要你管！”

    “小陈、芝芝，吃饭了！”

    石慧把他们叫出来，摆好了一桌子饭菜，傅奇开了一瓶黄酒，笑道：“香港正宗的黄酒少，国营商店才有售，你这酒选的不错。”

    “我也不懂，随便买的。”

    “你拿的正巧，我做了好多海鲜，配黄酒才合适。”石慧道。

    四人坐下，桌上有鱼有虾有螃蟹，还有扇贝海螺之类的，猪肉和青菜反倒可怜，还有一盘子烧腊。

    仨人都倒了点酒，傅明宪喝饮料，傅奇举杯，也免不了酒桌客套，陈奇娴熟的应对一番，然后吃吃喝喝。今儿不谈工作，纯属私人聚会。

    不过陈奇也了解一些长城的现状。

    在左派鼎盛时，这三栋宿舍楼都不够住，现在空置大半，三家电影公司+一条院线，都只剩最基础的运营架构，人员流失严重。

    创作团队更甚，小猫三两只，他只认得张鑫炎和刘雪桦。

    “长城的演员培训班还有么？”

    “编制一直有，但暂时不招人了，刘雪桦她们是78年的，算是最新一批。因为我们拍片太少，招了人，没有戏演，大家都不愉快。”

    “刘雪桦今年合同到期，原本想走的，好在《致命弯道》《黑暗侵袭》成绩不错，她算有了些名气，我好说歹说把她留下来了，又签了几年。”

    “那你们是缺男演员？”

    “都缺！男演员、女演员、导演、幕后，极度缺乏。”

    陈奇点点头，暂且没说什么，长城毕竟是人家的公司，自己不好指手画脚。

    左派在香港被孤立，那些正式出道的从业者一般都敬而远之，傅奇又没有外挂，挖掘不了什么新人。但自己有外挂啊！

    这年头，一大票明星还是素人呢！

    吃了饭，两口子送他到门口，傅奇道：“明天我带你去公司，具体谈谈合拍片。”

    “那干脆下来吃早饭吧？”石慧道。

    “不了不了，太麻烦你们了，我不能总蹭吃蹭喝。”

    “哎呦，有什么麻烦的，你就把这里当家里，多个人还热闹呢，是不是芝芝？”石慧逗弄女儿。

    “哼！”

    傅明宪躲在妈妈后面，不好意思又很期待着，陈奇在她心里就像那种帅气有才华的邻家大哥哥，小孩子天生有一种追随性。

    盛情难却，他只得答应。

    随后，他回到楼上。

    房间提前被打扫过，收拾的非常干净，被褥也是新换的，还有台电视机，随手拧开，正在演TVB的电视剧《无双谱》。

    “……”

    陈奇坐下来看了一会，对这部剧没啥感觉，但对里面的两个龙套很感兴趣。

    那是俩山贼，比比划划的，很快就被干掉了。

    面容青涩，表演僵硬浮夸，一个叫刘德桦，一个叫梁佳辉。

    他们现在应该是TVB艺员训练班第十期的学员，第十期的人数最多，后来成名的还有吴家丽、戚美珍、徐锦江……没错，徐锦江。

    “真是天王满地走的年代！”

    “咕噜噜！”

    陈奇正看着，忽然一捂肚子，跟烧开水似的发出声响。他不爱喝黄酒，小小饮了一杯，海鲜却吃得多，这会肠胃闹脾气了。

    急忙忙跑去厕所，哗啦啦一泄如注。

    这厕所有点旧，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抽水马桶，不是坐便，是蹲着的那种。

    “哎呀！”

    他拉个屎都很感动，妈的，终于又回归现代化了，终于又用上手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