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建今年28岁。

    老家是山东菏泽的巨野县，跟宋江的郓城县紧挨着，这就叫缘分。

    他1977年考入空政文工团，1978年进中央实验话剧院，在话剧《九·一三事件》中扮演101，声名大噪。20多岁的年纪，把老年101演的十分传神。

    101是秃顶，很瘦，下巴尖。

    李雪建饿瘦了几十斤，把头发剃光，在京城连演百场，成为一时焦点，当时有评论：“这小子搁天安门上能把人吓死！”

    随后他也拍了人生的第一部电影，步入了电影界。

    “停！”

    一大早，北影厂门口，传达室大爷把他拦住，打量几眼，道：“干什么的？找谁？”

    “我找陈奇同志，来谈戏。”

    “里面招待所，自己打听！”

    “诶，谢谢您！”

    李雪建车子都不敢骑了，推着进院，找到了招待所。

    他此番来，是田壮壮介绍的，因为他的对象是田壮壮的表妹，后来俩人结婚了，李雪建和田壮壮也就有了点亲戚关系。

    田壮壮说这戏好啊，几十年一遇，所以就来了。

    “咚咚咚！”

    他敲响了302房间，就像敲响了梁山聚义厅的大门。

    “请进！”

    他推门进了去，见里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看自己进来，先上前握手，笑呵呵问候：“雪建同志？”

    “您是陈奇同志？”

    “对对，来坐！”

    北影厂钉子户又回到了他忠诚的302，陈奇招呼坐下，沏高碎，道：“老田跟我说了，说你是个非常棒的演员，我看过你的话剧，确实一流。

    但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部戏的男主角要多层考核，不会直接定。

    我给你剧本，你回去看熟，然后去上海先体验一个月，可能还有其他的候选者。回来之后，我们组织一次试戏，再最终确定。

    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再继续往下谈。”

    “……”

    李雪建在话剧界已经是明星了，在电影界没啥资历，他清楚对方的分量，不敢拖大，但也没把话说死，道：“我先看看剧本？”

    “当然可以，这是双向选择。”

    随便聊了聊，陈奇送客。

    《美丽人生》的男女主，男主普普通通，胜在风趣幽默、勇敢有担当，以及一颗真心，女主家世显赫，自己也有社会地位。

    不能说穷小子，这叫小市民和公主的爱情故事。

    后来女主被抓去集中营，男主才是家属。

    人物设定上，男主就不是高大英俊的类型，平平无奇、单薄瘦弱，但越是如此，在后面的情节展开时，越能凸显其伟大和牺牲。

    陈奇没打算找李雪建，年纪有点小，他需要的是一个中年小男人的形象。

    但田壮壮既然推荐了，试试也无妨。

    其他的人么，葛尤尚未成长，陈佩斯喜剧效果太过外放，且长相不行，容易联想到小偷小摸、不法商贩、地痞流氓这种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家伙身上。

    谢园演喜剧也可以，但同样的，年纪小，担不起这部戏。

    在房间里继续忙着，过了半天，又有人敲门。

    “请进！”

    门一开，进来一位矮个子，浓眉毛，脸上写满故事的家伙。

    李宝田，36岁，江苏人。

    最早在梆子剧团学丑角，后进文工团，78年考入中戏干部进修班，今年毕业，打算留校工作。

    他演技不用说了，对喜剧拿捏的非常自然，代表作《宰相刘罗锅》《神医喜来乐》等等，后来不怎么拍戏，退隐江湖了。

    “你好你好！”

    陈奇又沏了一杯高碎，先聊聊天。

    “您是江苏人？”

    “对，徐州的。”

    “徐州？那风土人情更像山东啊，会说上海话么？”

    “接触过一点，我可以学！”

    李宝田马上道。

    “这是剧本，你先拿回看看……”

    陈奇说了一通同样的条件，李宝田二话没有，立马答应。

    中戏的消息渠道灵通，老师们都在传东厂有一部独特的戏在筹备，要挑选男主角了，所以陈奇找李宝田，中戏也是极力推荐。

    …………

    一晃到了晚上，下起了小雨。

    春雨悠悠，缠绕着窗外的柳树，枝叶在夜色中摇曳，厂区内人流渐少，只有昏黄的路灯映照着蒙蒙雨丝。

    “这个时候，不能来了吧？”

    “明天见也一样。”

    陈奇站在窗前思索着，忽见楼下一辆自行车骑过来，一个披着雨衣的人奋力蹬着，很急的样子，下车的时候还差点摔了。

    好不容易把车停好，便蹬蹬蹬的往上跑。

    他转过身，过了没多久，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亲自过去开门。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外面的人很喘，开口就道歉：“我刚到京城，还下雨了，借了辆自行车赶紧往这边赶，迟到了迟到了。”

    “没关系，您快进来快进来！您要是感冒发烧了，我可过意不去。”

    陈奇递过一条毛巾，这人把雨衣脱了，露出一张看着就很滑稽的脸：单薄的身子，头很小，小眼睛，八字眉，耳朵很大，仿佛天生带着一股委屈巴巴的神态……

    严顺开，45岁，上海人。

    在上海滑稽剧团担任演员，去年初登银幕，主演电影《阿Q正传》！

    央视的春晚从诞生至今，就是以北方喜剧演员为主导，严顺开是少有的能占据一席之地的南派演员，小品有《张三其人》，塑造了一个非常经典的角色。

    他也是陈奇力邀的，特意从上海来京。

    人家大老远的，陈奇便多透露了一点，事先写了封信，大概讲了讲《美丽人生》怎么回事。

    严顺开聊起来很雀跃，大谈想法，陈奇认真听着，末了也给了一份剧本，道：“您的表演功力我很信任，您从上海赶来，我也很感动。

    但选角不可马虎……”

    他又说了一遍条件，严顺开拍拍胸脯，道：“可以，我没意见！别说体验一个月，别说考试，只要戏好，怎么都行！”

    也是聊了聊，大晚上的还下雨，陈奇怕他回去出事，索性又找人开了间房，让严顺开留宿。

    这三个人，老实说李雪建差了点，后两位他都挺中意的，具体还要看表现。

    …………

    他这边忙着筹备。

    国内影坛仿佛不问春秋一般，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中影。

    第二季度的看片会正在举行，刚刚放完了一部片子，全场都眼泪汪汪的，眼睛通红，还有拿手绢擤鼻涕的。

    “下面填报拷贝数量！”

    “刷刷刷！”

    各省电影公司的代表，一边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一边拿笔填写。这次填报，比《庐山恋》《太极》还要果断，因为这片子没争议，没敏感性，傻子都知道必受欢迎。

    很快，单子上交，统计完毕。

    “《妈妈再爱我一次》，35mm拷贝数，468个！”

    （冇了！

    明天一起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