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艺城。

    不大的办公室里坐了五个人。

    麦稼脸色阴沉的可怕，石天、黄百铭的表情也是极为难看，泰迪罗宾不知所措，曾智伟神态不明……几人时而对视，时而看向桌子上的那几份报纸。

    在某些媒体喊出“徐克投共”之后，左右派也相继报道。

    左派比较注重新闻，道：“由长城公司和大陆东方公司合拍的《孤儿怨》扬威海外，在戛纳影展的首映反响不俗，受到了现场观众和记者的热烈欢迎……”

    只在末尾表明了一下态度：“徐克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导演，希望以后多多合作！”

    右派直接一点，核心就俩字：“封杀！”

    “哒哒哒！”

    忽然间，一阵高跟鞋声音传来，门被推开，施楠生留着利落的短发，一身笔挺修身的小西装，不慌不忙的进了来。

    若在以往，几人定要玩笑几句，今日可没闲情。

    “你们在搞什么！”

    麦嘉嚯的站起身，张口就骂：“谁向我保证不上台，不拍照的？讲话跟吃屎一样，这下好了，全香港都知道徐克为左派站台！”

    “何止香港啊，台湾都知道了！”黄百铭道。

    “你们这次确实欠妥！”石天叹气。

    “公司刚刚开拓台湾市场，与新闻局打好关系，你们就搞这种事情？我早就提醒过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新闻局追究下来，你们担得了责任么？你先与我去台湾解释，再把那个扑街佬赶紧叫回来，一起去请罪！”

    麦稼动了火气，大发雷霆。

    “……”

    施楠生抬了一眼，冷淡道：“你以什么身份在对我讲话？是兄弟，还是老板？”

    “我在跟你谈公事！”

    麦稼拍着桌子。

    “我在跟你谈私事！”

    施楠生毫不示弱，高声道：“我问你，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讲话？”

    “我！”

    麦稼气势一弱，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老板？你是我们的老板……没错，你是啊，你股份占的最多，全公司你最大！”

    施楠生冷哼道：“我把新艺城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我，你们连税都报不懂！你现在跟我这么讲话？真当我是你们的管家婆？

    口口声声兄弟情，拿点诚意出来啊！

    徐克《鬼马智多星》赚了几百万，他最后分多少？曾智伟《最佳拍档》赚了上千万，他又拿多少？

    创作的时候是七人组，分钱的时候是三人组，你现在跟我吼，你有资格么！！”

    “……”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降到最低点，麦稼顶着大光头，两只鼻孔都在喷发着怒气，却无法反驳。

    石天暗暗叹气，唉，终于挑明了！

    黄百铭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面滴溜溜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曾智伟嘿嘿嘿尬笑几声，泰迪罗宾最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开口劝说，又不知从何劝起。

    “我们做什么，不干你事！你拿股份出来，我和徐克马上跟你去台湾赔罪，不然就闭嘴！”

    施楠生骂完了，一拧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也是呼吸急促，心脏砰砰砰狂跳，想了想，拎起包就走，到了走廊上，忽地一顿，一脚踢开一间屋子的门。

    “阿东、阿森，混不下去就来找我！”

    嗯？

    刚刚在新艺城崭露头角，正在研究剧本的林岭东和高志森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就在施楠生走后不久。

    总会的江丰琪领着几个人，十分粗暴的闯进了新艺城，直接冲入麦稼的办公室，高声道：“施楠生呢？施楠生呢？”

    “她不在公司么？”麦稼一愣。

    “她好像，好像刚刚走了！”一个员工小声提醒。

    “去哪里了？”

    “我不知啊！”

    江丰琪一听，更是气急败坏，戳着麦稼的胸口道：“别以为你们攀上新闻局就能无事，徐克是金马奖导演，他投共，新闻局也不会保你！

    我现在没空跟你计较，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他说完要走，忽又停步，道：“施楠生住在哪儿？”

    …………

    总会。

    童岳娟毕恭毕敬的接着一个电话，确切地说，她是在被骂。对面是台湾“新闻局”现任长官，姓宋，此人很有名气，全名不说了。

    “这件事是我们的过错，我身为总会会长，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亲自押着他们去跟您请罪！”

    “好的！好的！”

    “我明白！”

    挂断电话，童岳娟直起身子，抬手摔了一只茶杯，啪的砸得粉碎，连上海话都骂出来了：“那娘错比！搞啥西啊！”

    香港影坛的两大巨头邵氏和嘉禾，都与台湾往来紧密，不用多言。

    新艺城近两年快速崛起，眼看势力将成，又有张艾嘉的关系，台湾自然要拉拢。徐克凭借《鬼马智多星》这种纯商业片，能拿到金马奖，不能不说有奖励的意思。

    今年更进一步，《最佳拍档》票房那么高，新艺城跟脚愈发稳固，双方正是蜜里调油。

    结果咔嚓，来这么一下子。

    打谁的脸？往大了说，能扇到“先总统”的坟堆里去。

    所以与以往那些演员的性质不同，演员都是小事，徐克这可不是写悔过书就能过关的，必须得去台湾请罪！

    “叮铃铃！”

    正此时，电话响了，街头吵杂，江丰琪在公用电话亭打来的，汇报道：“施楠生已经离开新艺城了，我们打算去她家里。”

    “不要太粗鲁，好好请过来。”

    “明白！”

    …………

    “施小姐，我们没恶意的！”

    “童会长请你喝茶啊！”

    “你再不开门，我们就不客气了！”

    自宅，施楠生躲在家里，听着门被拍的砰砰响。

    她刚才回家，本想收拾收拾东西，还没待多久，就有几个人到来，领头的就是江丰琪。

    “陈奇你个扑街！徐克你个烂人！”

    “被你们害惨了！”

    她平时再女强人，此刻也害怕。

    香港什么德行都清楚，社团入侵各行各业，等中英谈判之后，港英政府放任自流，那黑涩会更猖獗，被枪指着拍戏的大明星不在少数。

    右派之所以令人畏惧，就因为他们黑的白的都有。

    “江丰琪不会带社团来抓我吧？”

    “我要不要报警？”

    “可他们破门而入，警察也来不及。”

    施楠生拿起电话，还是想报警，就在此时，外面却忽然安静下来，还有女人的说话声，跟着一阵杂乱，似乎起了冲突，夹杂着叫骂……

    过了一会又变得安静。

    “咚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楠生，我是石慧，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