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沈教授的记忆，王机玄心情略有点沉闷。

    他到了傅坚所在的小隔间，接过一罐冰啤酒，仰头喝了两口。

    那股凉意沁人心脾。

    正观察远方战局的傅坚总司令，头也不抬地说：“你情绪竟然出问题了？这倒是很少见。”

    “也还好，”王机玄看着舷窗外的云层，“看她记忆，有点感伤。”

    “感伤？”

    傅坚的表情略有些一言难尽：

    “只认晶核的你也会感伤？这倒是挺让人震惊。”

    王机玄没搭理总司令的调侃，主动问：“那边怎么样了？”

    “王级刃兽重伤躲去地下，我们在剿灭它的族群，正制定方案尝试把它逼出来。”

    傅坚心情十分不错：

    “七星剑阵配合机甲出现了非常不错的战术效果，缺点是，机甲的力量无法合七为一，他们能正面搏杀王级刃兽，却无法给予王级刃兽致命伤。

    “这一点，我们后续要想办法。”

    王机玄不由笑了：“灵能机甲。”

    “嗯？”

    “沈教授做的那东西，”王机玄进一步解释，“半人机甲驾驶灵能机甲，使用剑阵，能让七个灵能机甲的灵能合为一体，灵能机甲可以镶嵌晶核，类似灵修者文明的技术。”

    “这个思路倒是可以尝试……”

    傅坚略有些迟疑：

    “但晶核供给能源是个问题。”

    “慢慢研究嘛，你总要让沈教授有点事做，而不是让她专注研究我。”

    王机玄灵识扫过，发现沈琼霖已经开始上手画符。

    吴满这小子是真老实！

    他是一点都不藏私，有东西就往外拿！

    按他们修行界的沉疴旧历，师父教徒弟都是要留一手的，以免被徒弟超越。

    ‘家师除外。’

    王机玄背靠门板，喝了两口啤酒，啧了声：

    “说实话，我觉得我心态已经很不错了，还是不免被她的记忆影响到，灵能之都太过于扭曲了……真的不能直接平了灵能之都吗？”

    傅坚问：“她的记忆有什么可疑点吗？”

    “没什么可疑点，就是太惨了。”

    王机玄叹了口气：

    “她父亲为了实验项目，把她当做实验素材，强行开发大脑，她痴呆了几年差点成神经病。

    “后来因为一次外来刺激恢复正常，成为了天才少女，被六老重视，但因为她太过耀眼、成果太多被同行嫉恨，母亲被侮辱害死，弟弟也被废了，姐姐一家被流放。

    “六老让她搞灵能者觉醒实验，这个实验注定要死大批灵能者。

    “用一个灵能者做实验，就代表最少死一百多个普通人类，死一百个灵能者，就要死最少一万多人，这个数字实际操作的时候只多不少。

    “所以她拒绝，然后被关在了铁壁堡。

    “沈教授也是个狠人，她搞出了最新改良的灌注方法和觉醒方法，把自己当成试验品……她成功了。

    “不过，我分析了她的记忆，这种觉醒不太可能复制。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开发脑部的神域项目、后续的灌注实验，让她成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灵能者，偶然下走通了觉醒之路。

    “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傅坚停下观察战场，皱眉看着王机玄：“什么问题？”

    王机玄双眼带着几分光亮，兴冲冲地说着：

    “我们跟四号灵修者‘友好’交流的过程中，已经得知了，一个灵修者对应一个传承，然后他们传承配套的墙壁可以去灌注出灵能者。

    “被对应墙壁灌注的灵能者，就成了对应灵修者的灵奴。

    “那沈琼霖这种自制墙壁、灌注自己的灵能者呢？她怎么算？她是哪个灵修者的灵奴？”

    傅坚机械左眼不断闪烁红光。

    他沉思了半分钟，沉声道：

    “据我所知，灵能之都开发了很多墙壁的复制品，那些我们无法打开、一碰就自爆的灵能之家简易灌注仪器，就是这种复制品。

    “这些复制品产生的灵能者，理论上，也是归属于被复刻墙壁对应的灵修者。

    “可能，沈琼霖也属于这种？”

    “谁知道呢。”

    王机玄面露可惜：

    “那个怂货四号灵修者现在不肯露面了，不然，我们让沈琼霖站在它面前，一试就知道了……后续就让她去研究那面墙怎么样？”

    “不行，”傅坚摇摇头，“她刚投奔D5，必须有一个考验期，四号墙跟你是同等程度的机密。”

    “那行吧。”

    王机玄用灵识扫视机舱。

    好家伙，沈琼霖已经开始琢磨纸张内部的灵气通路了！

    她直接找到了符箓原理！

    啊这……

    莫非她还是个修道天才？

    傅坚问：“你确定她觉醒了？”

    “确定。”

    王机玄直视着傅坚的右眼，笑吟吟地道：

    “总司令也想得到她的灌注技术和觉醒技术吗？”

    “下次想要试探我，可以提高点条件，比如帮我恢复味觉。”

    傅坚笑了笑：

    “让她开发灵能机甲吧，或者，你给她找一些比较有价值的课题，比如研究你的剑阵。

    “人类有自己的发展路径，集体成为灵奴，那还不如直接毁灭。

    “比起这个，我一分钟前，在自然派那里得到的情报，要更有趣一些。”

    “啥情报？”

    “灵管会十五人议事会正在举行会议，他们陷入了某种恐慌。”

    “恐慌？”王机玄有些不明所以。

    傅坚咧嘴一笑，机械面庞有些森然：“你要把这几件事连起来看。”

    王机玄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心底念头划过，面露恍然。

    四号墙被激活，灵修者残魂苏醒，一二三号灵修者得到感应，灵能之都本就陷入恐慌；

    D5战区突袭铁壁堡，意外发现了沈琼霖这个宝藏研究员，直接得到了改良灌注技术；

    两者相加……

    灵能之都的灵能科技霸权，不只被D5战区打破了垄断，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直接追赶上他们的先进水平。

    “他们真要打了？我们咋搞？”王机玄问。

    “我们打！”

    傅坚冷声说着：

    “纵然局势失控、机械军团出现问题，我们也要跟他们打到底！拨乱反正，修正人类历史，必须流血牺牲。”

    “希望牺牲小点。”

    王机玄将喝空的啤酒罐扔到了一旁：

    “我去休息下，有些困乏。”

    “嗯……你在这里休息吧……”

    傅坚扭头看向一旁空气，那里有仅他自己能见的投影屏。

    “我可能要提前离开，你先回76号堡垒，三十分钟内，黑色贝壳就会赶到76号堡垒。”

    “出什么事了？”

    “之前叛出灵能之都的兽神派，大批出现在边境了……不在菱童他们那个方向，不用担心。”

    傅坚匆匆站起身：

    “事情有些麻烦，我必须尽快赶过去坐镇。

    “如果一处防线被突破，就会辐射最少四个堡垒。”

    王机玄道：“用帮忙就喊我。”

    “嗯，”傅坚注视着王机玄，“你的主动让我感觉陌生，晶核战士。”

    “我伤快好了，”道长耸了耸肩，“看多了灵能者的记忆，我发现D5确实还是挺不错的，有个不错的领导，一群为人类生存奋斗的义士。”

    傅坚挑了挑眉：“先抓紧时间提升实力吧！王征同志。”

    “这称呼有点重，喊我王征吧，我还是喜欢自在一些。”

    ……

    傅坚直接跳飞机离开。

    王机玄休息时，看了一阵菱童的第一视角。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半人机甲只能施展出七星剑阵的皮毛。

    但在他们的专属机甲加持下，仅是这个皮毛，就已经发挥出了强大的力量。

    七星剑阵就如一个整合器，提供了合击的策略。

    那头王级刃兽已走投无路，只等核弹运输到位，随时能起爆灭杀，大批前线灵能者、半人机甲、一般强化特攻队，都想争抢这份殊荣。

    在黄金时代，这可是族谱加开一页、清明能得头香的大功绩！

    王机玄并未干扰前线战事，他只是观察，思考如何帮助他们提升合击之力。

    他心底划过铁壁堡的诸多画面。

    出奇的，王机玄突然理解了，佛法之中所说的‘极乐’与‘恶堕’是什么意思。

    若是苦难与幸福都由心而定，那些对化工产品成瘾，被化工产品拽入幻觉，从而逐渐自身腐坏的人，他们会感觉到痛苦吗？还是在痛苦中不断去追寻那种幻想出来的愉悦？

    这种极乐自是虚妄的；

    这般痛苦却也是虚妄的。

    红尘的主体是人，每个人都是一粒沙尘，都是一颗星辰，彼此之间的关系组成了这复杂至极的红尘俗世。

    人心可畏，人性可惧；

    红尘炼心，为的是让自身真正有羽化登仙之性情。

    ‘贫道此前所欠缺的其实就是对仙、对人、对知与行的认知。’

    ‘仙我所欲，而人我所弃，如何得自然？’

    ‘贫道所觉满足不过是自身之幻，所觉圆满不过是对自身之满。’

    ‘生而有涯而知无涯，修行参悟的大道，也非简单让自己变强，所谓羽化飞仙，同样是要让自己的心境符合一个仙境。’

    ‘自在非心定，无拘非躲避，我自红尘来，何惧天劫意。’

    王机玄面露了然，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在这小隔间中凭空盘坐，身周环绕一股股灵气。

    他体内，气海翻涌、经脉虚化，头顶仿佛亮起了一颗颗星辰。

    整架运输机都仿佛被星空包裹。

    机舱中，灵能者们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灵能在迅速朝王机玄所在区域汇聚，看到了各处遍布星辰的意象。

    正伏案研究符箓的沈琼霖抬头看向各处。

    她明显怔了下。

    她在仔细观察这些星辰，突然发现，这跟自己在七岁到十四岁时看到的那些幻觉，竟然有一些相似。

    轰隆！

    隔间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炸响，随后就是海浪起伏的动静。

    “卧槽，要爆？”

    郑士多一声大喊，众人紧张地要冲进去救他们的王老师。

    沈琼霖出声提醒：“不要打扰，他在不断吸纳灵能，这有可能是一种未知的晋升仪式。”

    晋升？吸纳灵能？

    牡丹仔细思索着，对自己的同事们发出了一条指令，八名女仆立刻凑了过去，站在走廊中，端出了释灵阵的黑盘，开始释放晶核灵气。

    沈琼霖在旁慢慢歪头，死死盯着那些圆盘。

    一种，全新的利用晶核灵能的办法。

    它们的结构很简单，利用晶核灵能的效率比灵修者的灌注墙要高很多，但它们只是简单将晶核内的灵能释放出来，然后被隔间内那个装老头的家伙吸收掉……

    ‘第二种高阶灵能文明！’

    沈琼霖想了想，继续低头研究符箓，目光多了几分兴奋。

    ‘啊，久违的求知欲。’

    “尽量不要破坏这种状态。”

    沈琼霖不放心地叮嘱道：

    “让运输机在目标地上空盘旋，保证他晋升的顺利完成。”

    机舱内安安静静。

    行吧，这里还没人搭理她。

    ……

    正当王机玄突破道境。

    距离中古盆地82号堡垒不远的荒漠，七八道身影趴伏在沙丘上，摆弄着几件仪器。

    他们没有装备什么装甲，体内的灵能反应最低A级，男女老少面貌皆有，表情多是木然。

    “确定了吗？”

    “叛变的将级就在这。”

    “不要轻举妄动，标记它，我们的任务是通过它找出苏醒的灵修者。”

    “可恶，主人为什么要给兽语者那个废物如此多的赏赐！他用主人赐予的能力招摇撞骗这么多年！”

    “不要抱怨，要去思索如何为主人更好的服务。”

    “看，他们要行动了。”

    82号堡垒地表军营，一个巨大的运输平台被遮上了光学防护布，被四架大型多旋翼运输机拖起，缓缓升空。

    赤蛇百无聊赖地躺在该运输平台上，口器打了个哈欠，想让自己睡过去。

    她要被转移了。

    82号堡垒会进一步降低防御能级，将更多战力投送去76号堡垒，继续提升76号堡垒的防御。

    上方的运输机中，眼圈发黑的泰叔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发酸的脖颈，一旁几名学者笑呵呵地递烟。

    “泰总工，后面研究您多关照。”

    “小事，小事，这么大的课题，一个团队肯定研究不全面，大家一起开动脑筋，为抗击刃兽的事业多做贡献！”

    “泰总，我刚得到消息，前线出现了兽神派，指挥总部下达了命令，让我们加快转移。”

    泰叔皱眉嘀咕：“兽神派？那不是灵能之都的派别吗？”

    “之前噬脑虫事件大检测的时候，一批灵能者从灵能之都叛变？听说是，大概几百个？据说就是兽神派为主体。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噬脑虫感染者藏在灵能之都。”

    “嗨，咱们搞研究的，管这些事干嘛，相信战士们。”

    泰叔看着面前的仪器，四架运输机开始水平推进，稳定悬浮在运送赤蛇的运输平台上方，地面也有大批装甲车队保驾护航。

    他现在的江湖地位，那叫一个地道。

    下方荒漠中，数道人影在沙土中窜行，他们的身体包裹着厚厚的灵能，几乎融于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