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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尸人: 第72章

    第72章

    在很多人眼里,思乡是一坛窖藏的老酒,不举起那酒杯似乎都不配说一声乡愁。

    可有时候,它更像是一罐健力宝。

    打开瓶盖,“啪”的一声情绪伴着气体一起宣泄,泪水和汽水一同溢出;喝一口,气泡就在舌尖上跳舞。

    一如寄宿的学生每到学校放假就急忙忙往家跑,小孩子被送去别家,白天玩得好好的,晚上就哭着喊着要回家。

    谭文彬是家里出去的这帮孩子里,最类人的。

    因此,他的反应也最激动。

    仿佛只有踩上了家里的坝子,再用力给李三江来一记拥抱,再听李大爷喊自己一声“壮壮”,他才能自心底盖棺确认:

    呼,自个儿终于回来了,一路上所遇的那些惊险可怕的事儿,真就告一段落了。

    这种感觉,自己亲爹亲妈那儿,还真给不了。

    李三江是喜欢壮壮的,当然了,最喜欢的,肯定还是自己的曾孙。

    “小远侯!”

    熟悉的方言腔调,像是最好的催化剂。

    李追远眼里,也流露出了特殊的神采。

    李三江弯腰,打算把男孩抱起,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提前吸了口气才得偿所愿。

    不是重得抱不动了,而是没以前轻了。

    柳玉梅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天气转凉,她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小袄,瞧不见在山城时的威风凛凛,此刻真像一个农村里的精致小老太太。

    刘姨笑着说:“都没吃饭吧,等着,这就给你们下面条去。”

    李追远从李三江身上下来,走进屋,上了楼。

    李三江左手夹着烟,右手撑着腰,走向柳玉梅,感慨道:

    “伢儿长得快哟,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抱不动喽。”

    柳玉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纯当这老家伙放屁。

    死沉的漂子你都背得动,还背不动一个活人?

    老家伙纯粹是见曾孙回来了,心里又活络开了,想挑个话头说媒。

    见柳玉梅没接茬,李三江又自顾自地说道:

    “老了啊,真的,一眨眼的功夫,啧,人啊,真假。”

    柳玉梅:“那还不赶紧准备寿材?”

    李三江有些尴尬地抖了抖烟灰:“嗯,对,好像确实该考虑了。”

    “可不能只考虑,得抓紧,现在土葬抓得越来越严,要是走晚了,就没空子可钻了,就只能被拉去火葬场火化喽。”

    李三江讪讪一笑,摆手应了声:“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李大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阴萌,川渝人。”

    李三江听着谭文彬给自己的介绍,越听越皱眉,啥,以后就要住家里了?

    不过,在听到阴萌说她只需要一个吃住的地方不用工钱后,李三江心里才算舒坦起来,不仅答应其留下,还说会按照润生、刘姨那样给她开工钱。

    他的买卖本就需要人手,正常小工他还是要的,怕的是家里进尊大佛。

    柳玉梅瞧见了阴萌行李里露出的铲头,对她招招手:“丫头,过来说话。”

    阴萌笑着走了过来。

    “喝茶不?”

    “好。”

    阴萌抓了一撮茶叶放进去后,拿热水瓶加入热水。

    柳玉梅有点后悔,早知道让小远给自己泡了茶再放他去楼上了。

    “哪儿的人?”

    “涪陵人。”

    “涪陵哪里?”

    “丰都。”

    丰都,姓阴。

    柳玉梅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靠码头的?”

    “嗯,家里在县城开棺材铺的。”

    “鬼街?”

    “奶奶,您去过我们那儿啊?”

    柳玉梅摇摇头:“没去过。”

    寻常插坐码头的捞尸人,搁以前,都没见她面的资格,但她确实是知道丰都阴家。

    因为阴家祖上很有名,但也就仅限祖上,其实早就没落了。

    “怎想着跟这儿来了?”

    “爷爷走了,我在那儿也没亲友了,就跟着小远哥……跟着小远来这儿了。”

    “伱就和阿婷住西屋吧。”

    “嗯,好,我手艺挺好的,能干活。”

    “别和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主家。”

    “那您也是和我一样投奔这儿来的么?”

    “算是吧。”

    “面条好了,快来吃吧。”刘姨站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

    柳玉梅抬了抬下巴:“吃面去吧。”

    “哎,好嘞。”

    等阴萌离开后,柳玉梅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刘姨走了过来,在边上坐下,小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触景伤怀了。”

    “因为阴家那丫头?”

    “是,也不是。我在想啊,到底什么才算是家族传承,是姓氏,还是一些真正的绝活东西,亦或者,是某种信念。”

    “你怎么琢磨起这些了?”

    “从山城回来后,这些东西就在我脑子里打转了。”

    刘姨捂嘴轻笑,她晓得,老太太这是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阿婷,你在笑什么?”

    “我这是在笑您拧巴。”

    “没规矩,掌嘴。”

    “行行行,我打,我打。”刘姨做样子轻轻给自己脸上来了几下。

    柳玉梅也被逗笑了,摆手驱赶道:

    “去去去,别在我面前现眼,忙你的去。”

    “哎。”

    刘姨起身,经过正吃面条的仨年轻人身边时,热情地说了句:“慢点吃,锅里还有,姨再给你们煎几个蛋。”

    进了厨房,揭开锅盖,刘姨边轻哼哼着边给锅里下油。

    老太太,看你还能拧巴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未来有一天,高贵的主母也得放下身段,商量第几个孩子跟谁姓。

    刘婷嘴角就有些压不住,她还挺期待的。

    天凉了,纱门已经卸下。

    李追远推开门,看见站在里面的阿璃。

    先前在楼下没看见门槛那儿有人,他就知道女孩在自己屋里。

    画桌上,有好几幅已完成的画作,画纸四周是门框,底端是门槛,中央画的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存在。

    李追远一幅一幅地欣赏过去,渗人的画卷,却让他看得越来越开心。

    这意味着,阿璃开始直视过去那些她一直逃避的恐怖。

    她的病情,又向康复阶段,迈出了一大步。

    “嗯,这里怎么还压着一幅?”

    李追远把上面那幅画揭开,露出了这幅画的真容。

    画的视角是自下朝上,二楼露台边,坐着一个手持古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男孩。

    阿璃,居然还画了自己。

    “为什么不把自己画到上面去?”

    阿璃把这幅画也挪开,下面那幅画,角度平齐,是男孩坐在藤椅上正在看书的侧脸。

    接下来,还有两幅,一幅是夜里,家里坝子上,男孩站在那里,背后有一道穿着黑色旗袍的长发阴影。

    最后一幅,则是山城丁家灵堂前,丁老二跪着,男孩对丁老二行门内上位礼的画面。

    女孩的眼里,全是自己。

    寻常的阳台是不会动的,可自己是活人,所以女孩的视线会跟着自己移动。

    再抬起右手掌心,先前的烫伤因敷过刘姨的药膏已经看不见了,但上次的教训仍在。

    女孩的病是越来越好了,可哪天要是自己再出了什么问题,那必然会带着她一起崩塌。

    只是,男孩并不觉得这是责任的累赘,更像是自己行走于狂风中的配重。

    牵着女孩的手,坐回二楼露台的藤椅,二人很自然的隔空开了三盘围棋,同时李追远也开始对她讲述起自己离开山城后的有趣见闻。

    讲着讲着,着重点就放在了阴长生身上,男孩很笃定地说,等自己长大了一定会再去丰都,争取能见到那位丰都大帝,无论他是仙还是尸。

    女孩手撑着下巴,眼里带笑,男孩的期待,本就是她的期待,他如果觉得未来有趣,那自己对未来也会有憧憬。

    “那小姑娘是谁,天呐,好好看。”

    虽说不乏小时候长得好看但长大后就残了的例子,但阴萌觉得楼上的那位小姑娘肯定不会,她现在的模样容错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容貌能变,气质这东西很难改变。

    润生:“阿璃,姓秦。不过你不要靠近她,她不喜欢生人。”

    阴萌:“认真的?”

    润生:“认真的。”

    俩人吃完了饭,就坐坝子上编起了纸人框架,阴萌以前能做小棺材,这种活儿就更简单了。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问坐在那儿抽烟的李三江:

    “李大爷,不考虑再开个棺材铺么,我会做。”

    李三江将抽到屁股的烟头丢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不搞,这一行在咱这儿,兔子尾巴长不了。”

    顿了顿,李三江又道:“倒是可以定做。”

    阴萌很豪迈地说道:“成,给您先做一个备着。”

    李三江一拍手:“不错,可以。”

    恰好这时刘姨走过,李三江招呼住了她,问道:“要不要给你婆婆也定做一个?”

    “定做什么,棺材?”

    “对啊,自己买料,还是自己人做,便宜划算。”

    “不用了,我们家的人不土葬。”

    阴萌忽地抬起头,看向刘姨。

    刘姨继续道:“我们响应时代风气,都打算火葬的。”

    阴萌低下头,继续做活儿。

    “那行吧,我想想还能给谁做,给山炮做一个?”

    润生高兴地看向李三江。

    “不成,山炮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钱定做棺材。”

    “大爷,从我工钱里抵扣吧。”

    “嘿,大爷逗你这小子呢,他就算没钱,咱送他口棺材还是送得起的,他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出身,没祖坟,以后就跟我埋一起,埋隔壁,我嘴闲时就找他唠唠。

    润生侯,你觉得咋样?”

    润生沉默了,他爷爷以前在家时,可没少背地里骂李三江。

    说这些年每次跟着李三江出去做活儿,苦他吃罪他受,出风头的都是李三江。

    爷爷说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李三江,下辈子肯定要离这老东西远点。

    这要是埋在一起当了邻居,润生真怕自家爷爷会气得诈尸。

    “润生侯,我问你话呢!”

    即使面对李三江的催促,润生也不敢敷衍着回一个“好”,因为虽然李大爷年纪比自家爷爷大很多,但他总觉得自家爷爷大概率得走在李大爷前面。

    自己这会儿要是应下了这一茬,等自己爷爷两腿一蹬,就没办法更改了。

    谭文彬这时候从屋后厕所走出来,一边系裤腰带一边说道:

    “我说李大爷,您家祖坟有什么好的,要我说,还是得重新选一个风水宝地,这样也能旺后人呐!

    至于咱山大爷,除非他求咱,否则别想跟咱靠一起分咱小远以后的福运。”

    “对头,可不能让山炮占了这便宜。”

    李三江站起身,招手道:“来,壮壮,陪大爷我去村里散散步,顺便挑挑谁家的坟头好。”

    “要嘚,这可是大事,我可得给您好好参谋参谋。”

    “去看地儿前,还得先去刘瞎子家。”

    “那得去,得让她先定做一口,刘奶奶有钱。”

    爷俩并排走下了坝子,有说有笑。

    阴萌用胳膊撞了撞润生,问道:“不是彬彬么,怎么又叫壮壮?”

    润生:“认的干亲。”

    “那我要不要也认一个?”

    “那你得好好做棺材,干活儿别偷懒。”

    “李大爷喜欢勤恳踏实的孩子?”

    润生犹豫了一下,联想起平日里李三江对自己的称呼,说道:

    “大爷喜欢骡子。”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李追远以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可以说是确认了,大胡子家桃树林下埋着的那位,改变了本村甚至是本镇的风水。

    起初死倒跟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冒,让人应接不暇;

    现在好了,已几个月没听到有关死倒的消息,让人甚是想念。

    估摸着这种情况还得持续个好些年,等那位彻底消磨干净消失了,附近死倒才能重现那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不过,虽然暂时失去了死倒,但李追远的生活却很充实。

    他没再去学校,日子过得却跟排了课表一样。

    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欣赏阿璃今天的服饰风格。

    然后和阿璃下几轮棋,再去吃早饭。

    白天大部分时间,李追远都在看书。

    齐氏先人的书,现在破解了三分之一,他是故意悠着点放慢了节奏,每天只用富余精力来破解。

    阴家族谱,他全部看完了,真的很精彩。

    里面不仅有阴家人对阴长生的各种研究求证,还有很多人自己的游记,虽然只是一姓,却因为是自东汉以来代代相传,所以等于是很多个捞尸人的事例与经历。

    这种普通且正统的捞尸人视角,对现如今的李追远帮助很大,魏正道的书固然准确且高大,但多少有些不够接地气。

    竹简已经复原好了,但薛亮亮说他要亲自送来,所以现在一时到不了自己手里。

    读书之余,李追远就和阿璃下下棋、吹吹风,再玩一玩二人间的私密小游戏。

    现如今,李追远已经能很平静地站在“阿璃门槛视角”里看“风景”了,不刻意拖延时间,及时苏醒,也没什么剧烈的副作用,至多有点头晕。

    阴福海那老头就说过自己“结实”,想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特训,自己应该能变得更结实。

    而且,阿璃的特训,其实才只是开了个头,因为自己现在还是站在门槛内,想再进一步,只需迈过那门槛。

    但这太危险了,李追远不敢,他还没长大呢,可不想给自己玩出了个早夭。

    阴萌几乎是无缝衔接融入了本地生活,做纸人做棺材都是一把好手,平时也会陪着润生去白事上送桌椅碗碟。

    她和润生的关系很好。

    因为彬彬每天都得上学,他都不在家里吃早饭,要赶去上早自习。

    不过他晚自习还是不上的,要不然他人虽然住在这里,但家里就基本见不到他这个人了。

    晚上,他会跟着阴萌一起扎马步练功夫。

    虽说家学不可外传,但阴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传不传不还是她说了算?

    润生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练练,大家基本都开始走阴家捞尸人的路子,好歹,有了个正统路径。

    这也是历史原因,最早期的阴家路子肯定很高端也很难走,但谁叫阴家没落得早且传承够久呢,一代代阴家人自己琢磨减配降低难度,好歹把基础的功夫传下来了。

    秦家的功夫,倒是维系着高配,非专人独门指导不能瞎练,现在也就李追远一个人继续修习吐纳。

    没办法,秦叔一走,就再没出现过,好似一下子就断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牵扯。

    每晚都是阴萌先教完后,再由润生来教从李追远那里“归纳总结”下来的魏正道招式。

    阴家负责打基础,魏正道则负责拉高上限。

    起初三人还是在二楼露台上练,被李三江骂了说吵到他睡觉后,三人就跑田里去练。

    事实再次证明,优秀的教辅资料搭配优秀的资质,效果绝对不会差。

    阴萌现在身手变得极为灵活,招式打得收放自如。

    润生就更吓人了,现在一拳一脚都带起了音啸,以前的他只能凭本能对付死倒,动辄得扑上去像野兽一样咬,现在的他,能做到更加从容,像是野兽学会穿西装打领带,更有压迫感。

    一同练习的谭文彬,对他们俩的进步,可以说羡慕得流口水,同伴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可他自己却只练出了个锻炼身体的效果。

    仨人每晚都会练招,都是先让谭文彬选一个,然后被选的那个快速把谭文彬放倒,接下来再二人对练。

    唯一能让谭文彬收取回点自信的,就是当小远教他们三个走阴时,他进步最快。

    虽然小远禁止完成走阴成功的最后一步,但前面的步骤他都摸清楚了,反观润生和阴萌,对走阴学得很慢。

    可饶是如此,谭文彬也发现些不对劲了,就是晚上睡觉或者在教室里睡午觉时,容易鬼压床。

    在告诉小远后,小远说这是副作用,被鬼压床后的几天里,得中断练习走阴。

    这个副作用,李追远确实没办法解决,或者说,它本就无法解决,因为这本就是走阴的内容之一。

    但在教学过程中,李追远也发现了,似乎思维更活跃灵敏的人,更容易学成走阴。

    每隔一段时间,谭文彬都会来找李追远拿自己的定制习题集,再把另一份给学校送去。

    《追远密卷》现在在南通的销量很不错,而且也销出了本市。

    每个月都有一笔可观的分成下来。

    谭文彬已经帮李追远列好了新的计划书。

    下学期开始,不按照各科知识点出习题集了,而是出整张试卷。

    因为高三下学期才是冲刺关键点,学生和老师已结束了对前面知识点的复习,对整卷的需求量极大。

    整卷可以区分难易度,分基础卷、模拟卷和提升卷。

    基础卷增强信心,模拟卷就是正常高考难度,提升卷专门拿来虐人。

    本来谭文彬还想建议李追远在整卷基础上灌水的,比如一张卷子,最好就几个高质量题,其余题目可以随便弄弄,到时候让老师自己挑选卷子上的几道题让学生去做。

    这样,又降低了出题负担,还增加了销量。

    但思虑过后,谭文彬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还是打知名度的时期,可不能玷污品牌,又不是只赚今年的分成。

    品牌塑造好后,大不了以后把《追远密卷》的牌子给卖了,那才是大头。

    谭文彬这既学习又练功的,每天忙得连轴转,饭量也是继续提升,不过他倒是没胖,反而瘦了点。

    “小远哥,要期末考试了,你要参加不?”

    “嗯,要考的。”

    “那我明天早上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下午去。”

    “可是上午就要考语文和数学了。”

    “我去了后一起考就行了。”

    晚上下起了雪,第二天天没亮,谭文彬就骑着自行车顶着风雪去学校了。

    中午,李追远刚吃过午饭,就看见吴校长开着学校的车,停在了农田那头。

    坐进车里,吴校长笑呵呵地指了指另一侧车座:“小远,里面有零食和饮料。”

    “我吃过饭了,校长爷爷。”

    “那你等一下,我先给你提家里去。”

    吴校长下了车,把一大袋零食提去了李三江家,回来后再重新发动起车子。

    来到学校后,走入校长办公室,各科的组长老师都在里面等着了。

    李追远坐下来,开始做期末考试试卷。

    虽然上午已经开考了两门,但没人会怀疑男孩会靠泄题作弊。

    写语文作文时,李追远指了指放在校长办公桌上的录音机。

    “放英语听力吧。”

    “啊,现在么?”

    吴校长马上催促道:“叫你放你就放,你是老师还是他是老师!”

    “哦,好。”

    吴校长说了个病句,但在场没人因此发笑。

    磁带放入,听力开始:

    “Excue……衬衫的价格为9镑15便士。

    所以你选择[B]项,并在试卷上将其标出……”

    李追远写完作文后,写起了物理试卷,写完物理后,英语听力早就放完很久了,李追远拿起英语卷。

    “我再放一……”

    李追远“唰唰唰”地写完了听力题。

    老师识趣儿地闭嘴。

    其实,在学会阴家十二法门后,李追远也发现了,自己一心多用的能力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写完试卷,很多科已经现场改出了满分成绩。

    吴校长老脸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凑过来帮男孩按捏发酸的手腕。

    “小远啊,全国奥赛就要开始了,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可以去。”

    “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旁边的数学组组长闫老师同样笑着道:“那咱们早点去,这样小远还能在京里好好玩玩。”

    吴新涵瞪了闫老师一眼,骂道:“你是脑子进水糊涂了么,人小远自小在京里长大的。”

    “哦对。”闫老师拍了一下自己发际线后移的额头,“我忘了。”

    “校长爷爷,我们是坐火车去么?”

    “坐火车多累啊,我们啊,坐飞机去。”

    吴新涵以及一众老师陪同李追远一起离开了办公室,一直送到了校门口。

    这时,一场考试刚结束,高三生们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出考场。

    明明不是在一个楼层考场的班长周云云,却恰好和谭文彬在考场外相遇了。

    “考得怎么样?”周云云递过来一颗大白兔奶糖。

    谭文彬接过糖,然后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巧克力包装袋,但里面的巧克力已经被他刚刚考试时吃去了一半。

    周云云没嫌弃,很自然地伸手想要去接。

    却见谭文彬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也送进了自个儿嘴里。

    “哎呀,真饿了。”

    周云云把伸出去的手很自然地绕了半圈,变成整理自己的头发。

    谭文彬看见了校门口被一众老师和领导簇拥着的男孩,他没挥舞手臂呼喊,而是露出了笑容,又走回了教室。

    坐进自己位置后,谭文彬将小棺材文具盒放在了书桌上。

    先前,他就是拿着棺材,进的考场考试。

    周云云坐进李追远的位置,打开笔袋,从里面抽出纸条。

    “我们对一下答案?”

    谭文彬摇头:“不用对了。”

    “怕影响下一场考试状态?”

    “没,我觉得考得可以。”

    “你能不能换个文具盒?”

    “不能。”谭文彬扭头看向周云云,“你看它不顺眼,为什么还要跟我要一个,要了也不见你用。”

    周云云一阵无语,她是要了一个,谭文彬也送她了,但只被她放在抽屉深处,没有摆上来用。

    一是这玩意儿到底看得有些膈应,二是俩人又没确立关系,一起用棺材文具盒算怎么一回事?

    要是真确定关系了,她,她,她……是会用的。

    主要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大男孩了,以前只是作为乖学生,欣赏这种张扬的混不吝。

    后来他学习越来越好,且不知怎么的,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虽说依旧是懒散没个正形的样子,但眉宇间却越来越有味道,很吸引人。

    要是说以前,还是双方互有好感,但都默契保持距离不点破,现在就是周云云比较主动了,她甚至暗示了好几次可以确定关系,可男的却毫无反应。

    连周云云本人都弄不懂,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其实这也很正常,莫说现在都是高中生,就算是大学生,眼里也泛着身处于象牙塔里的清澈。

    而谭文彬,生死危机都经历了好几次了,虽说容貌年纪上没什么变化,可心态上早已对周围同学形成了降维打击。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会去接受周云云的暗示,正年轻,还是以学业为主吧,别耽搁了你。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天天跟踩着个风火轮似的,忙得连轴转,压根就没闲暇去谈什么恋爱。

    早恋,哪有死倒有趣。

    虽说近期很久没见到死倒了,但他并不着急,现在的准备,都是为了以后见更大的。

    吴校长开车将李追远送回了家,来到家里坝子上,李追远听到二楼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是薛亮亮。

    “小远!”

    “亮亮哥。”

    薛亮亮刚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

    李追远觉得,要不是要下江,他可能还会喷香水做个发型。

    “小远,复原好的竹简我已经放你书桌上了,确实耽搁了挺久,但没办法,这么重要的东西托别人送我不放心,只能我自己亲自来送。”

    李追远不信。

    他觉得亮亮哥之所以执意要亲自送竹简,是想有借口再来南通。

    然后再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制造出不得已没办法的借口,再去江底。

    “亮亮哥,你今晚睡这儿么?”

    “不睡了。”

    “那你要连夜去其它城市?”

    “嗯……也不算。”

    李追远看着他。

    薛亮亮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唉,我这也是不得已没办法,来都来了。”

    “嗯。”

    不知道是谁,以前在谈判桌上拼命争取延长下江的频率,是几年下一次来着?

    现在倒好,是一有空就来南通,来了就往江里钻。

    “哦,对了,小远,记得你上次和我通电话时说过,丰都鬼城里埋藏着大秘密,你以后还会再去那里?”

    “嗯,那得等我长大后再去,亮亮哥你也想一起么?”

    “想啊,到时候你得喊我哦。不过,你也得快点长大了,而且最好长大后不要太耽搁,要不然……”

    “要不然会怎样?”

    薛亮亮耸了耸肩:“要不然,鬼城可能会被淹。”

    “这样么,我知道了。”

    “记住……”

    “我明白的,亮亮哥,我会保密。”

    “呵呵,那我就走了。”

    薛亮亮走后,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翻看起了竹简。

    竹简的文字承载力就在那里,所以上头的文字并不多,而且记录的不是事迹、法门,而是地点。

    总共有九处地点,李追远只能确认出其中三处。

    没办法,竹简书写于春秋时期,甚至其誊写的对象,可能书写得更早,所以地标词汇压根和现在对不上,有些地名具体在哪里,至今史学界还存在较大争论,就这,还没考虑地质变化的影响。

    确认的三处,一处是面具男子和郑海洋的父母都去过的那个神秘海底。

    一处是丰都鬼城。

    最后一处,应该在现如今的高原地区,林芝附近。

    李追远把竹简上的内容摘录好,反正他马上要去京里,可以找家属院里的爷爷奶奶帮自己再分析确认位置。

    除了竹简外,薛亮亮还带来了一大堆的专业书,以及可以用麻袋来装的各种设计方案和图纸。

    李追远心里不由有些感动,亮亮哥在迫不及待时,还特意分出心思给自己准备了这些,真不容易。

    因是坐飞机去京里考个试就回来,时间不长,所以李三江也并不担心,要不是知道小远侯是从京里回来的,他还真想建议学校往返机票间隔长些,方便公费旅个游。

    在吴新涵和闫老师的陪伴下,李追远来到京里,住进了竞赛组选定的酒店。

    第二天一早,李追远早早地就起了,而考试其实是在下午开始。

    吴新涵关心地问道:“小远,是不是紧张了?”

    李追远摇摇头,拿出早餐券:“该吃早餐了。”

    餐厅里,这种老师带队学生的搭配不少,还有一些竞赛组的成员。

    酒店很贴心地准备了地道京味豆汁,不少外地来的都去接了喝。

    李追远喝着热牛奶,看着面前的吴校长和闫老师端起碗,看着他们满怀期待地低下头抿了一口,最后,看着他们吐了出来。

    即使是这样,吴新涵和闫老师也依旧没对这豆汁的味道妄下结论,还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喝的方式不对。

    他们又都喝了一口,这次强行咽下去了,只是这回味的劲头,却让两个人眼睛眯起面皮都褶皱在了一起。

    吴新涵忍不住问道:“小远,这豆汁它真的正宗么?”

    李追远点点头:“正宗的。”

    “真的么?小远,你要不要尝一口?”

    李追远摇头:“不用尝了,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是正宗的。”

    “不是,这有什么好喝的?”闫老师无法理解,“我宁愿改行去教语文,也不愿意天天早上喝这个。”

    李追远:“其实,本地人喝这个的,也不多。”

    吴新涵问道:“那它怎么还能继续卖起来的?”

    李追远:“卖给游客。”

    吴新涵和闫老师一时语塞。

    这时,有一个被三人簇拥的老人经过这里,他们身上都戴着竞赛组的徽章。

    老人看见了男孩,皱了皱眉后又主动走了过来:“小远?”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老人:“朱教授。”

    “你回京了,不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参加比赛。”

    “什么比赛?”

    李追远指了指老人胸口的竞赛组徽章。

    朱教授明白了过来,一口气憋在了脖颈处,许久才终于吐出:“胡闹!”

    吴新涵和闫老师也站起身,开始询问对方身份,同时递出自己名片做自我介绍。

    朱教授稍微应付了一下,就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对李追远道:“这半年,你到底在搞什么?”

    “上学。”

    “在高中学习?”

    “嗯。”

    学习着捞死倒。

    朱教授闭上眼,强压着怒气。

    因为老教授坐在这里,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后续还有人经过时,也会特意走向这儿。

    有头有脸的人物越聚越多,吴新涵和闫老师默默地被挤去了隔壁餐桌。

    现在坐在这里的,光是给自己上过课的教授,就有仨,还有几个学长。

    在得知李追远是来考试时,一个学长直接笑骂道:“那还考个屁,直接给你颁奖得了。”

    学长们不是来考试的,而是竞赛组的。

    朱教授终于平复好了心情,建议道:“要不你还是别考了,让竞赛组给你颁个荣誉奖项。”

    李追远看向坐在隔壁桌的吴校长和闫老师,俩人都点头了。

    “不,我要考。”

    朱教授正欲发脾气,旁边俩教授按住了他,对李追远说道:“仅此一次,仅此一次!”

    李追远点头:“好的。”

    接下来,教授们开始劝男孩回来继续上学,在得知男孩已经被海河大学录取后,大家都是一脸茫然与诧异。

    最后,还是李追远把亮亮哥的那套“我的未来在祖国大西南”版本给修改后讲了出来,这才让他们没法继续劝。

    下午的考试进行得很顺利,李追远考完后就让吴新涵和闫老师带自己打出租车去了家属院。

    刚进家属院,先听到的是老人们欢喜的声音:

    “哎呀,小远,你这半年去哪里了?”

    “这不是小远么,哈,好久没见了,长高了。”

    以前李追远在家属院里是吃百家饭的,和老人们关系处得极好,他们很多都是把男孩当亲孙辈看待。

    但很快,另一则消息从老人们的嘴里传出:

    “小远,你是和你妈妈一起回来的么?”

    “那不肯定么,我今早看见他妈妈也回来了。”

    李兰,回来了?

    李追远将摘录下的竹简内容交给一位姓张的退休历史系教授,并且留下了自己现在的联系方式,家属院里还有古汉语和地理的,李追远相信张爷爷会自己呼朋唤友。

    完成了今天来家属院的目的,李追远就让吴新涵带自己离开,他不想去见李兰,他相信李兰也不想见他。

    但男孩想错了。

    刚走出张爷爷家家门,就看见一身褐色风衣的李兰站在那里。

    旁边,站着不少面带慈爱笑容的家属院老人。

    李兰轻轻撩了一下头发,面带和煦温暖的笑容,对男孩弯下腰的同时,张开双臂:

    “儿子,快到妈妈这里来,妈妈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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