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孔炤心里自然惊骇，却摇头道：“本官也不知，皇上从未提过，只是告诉我，神龙府分属朝廷直辖，南直隶无权过问，还须多有协助。他们有多少银子，也不会向奏呈。”

    许杰等人看着方孔炤的神色，知道他没有说谎，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松，四千万两，足以应对这场挤兑，危机算是过去了。

    另一边的酒楼上很快得到消息，三人都是神色大惊。

    轻佻年轻人一摔酒杯站起来，站在栏杆边上，望着皇家钱庄方向，他的方向看不到那些箱子，满脸愤恨，不信：“不可能！南直隶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四千万，除非是京城的金库，不然绝对没有这么现银！”

    中年人面色惊疑，没有从容之色，端着酒杯，道：“不要着急，先看看，如果他们是诈和，很快就会暴露出来，走着瞧！”

    那老者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他不好名不好利，这次之所以出来，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万民安危。

    在他们说话之间，皇家钱庄前台，已经开了三十多个窗口，伙计们异常淡定，脚底下都是沉甸甸的银子，别说十两八两的小户，成千上万，十万的大户他们一样眼都不眨的兑出去。

    随着钱庄这边兑的迅速，果断，挤兑的人群没那么激烈，谣言似乎慢慢停止，看着，围观的人更多。

    吴大掌柜这边还在盯着银子入库，不断有伙计向他汇报数字。

    “掌柜，五百万已经入库。”

    “掌柜，六百万已经入库。”

    “掌柜，一千万已经入库。”

    吴大掌柜听着，看着已经空了一层的大箱子，毫不犹豫的道：“继续开第二层，加快入库速度！”

    “是。”副掌柜应声，连忙命人开箱，脸上都是从容微笑，心里大松。

    已经有一千万两了，下面的还有，这些银子，足够他们度过危机！

    啪啪啪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白花花的银子暴露在空气中，无数人都能看到，几十个大箱子，那么大锭的银子，少说也有几百万！

    加上之前已经入库的一千万，单这两层就有近两千万，下面还有两层，四千万，假不了了！

    挤兑的浩大队伍中，一些人盯着，而后开始悄悄后退，无声的离开人群。

    “一千二百万入库！”

    “一千五百万入库！”

    “一千八百万入库！”

    入库审核的账房拿着笔，高声唱和，随后奋笔记下。

    他们的声音都很响亮，深怕别人听不见，不时还敲鼓，声传四方。

    吴大掌柜站在门口，瞥了眼下面的两层，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见挤兑的人群渐稀，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巡抚衙门二楼上的几位高官，彻底松了口气。

    许杰本来还有所担心，现在已看到两千万，是彻底安心，笑着向方孔炤等人道：“大人，看来皇上的那些宝贝是不用动了。”

    冯江峰，施邦曜等人也面露缓色，已经有了两千万，足以应对这场挤兑风波。

    方孔炤背着手，神色微笑，道：“恩，说到这，那个博物馆得尽早开，也让我大明百姓都看看，我大明的是何等物华天宝！”

    几人都笑着点头，神色颇为轻松。

    说到这里，冯江峰突然又道：“我前一阵好像收到神龙府的一个‘万国博览大会’，邀请我出席，说是要召集我大明以及海外所有商人，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会，与各国商人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听说，神龙府那边准备借此向各国收购粮食，以来赈灾，弥补国库所需。”

    要‘仅仅是商会’，他们这些高官是万不能去参加的，有损体面，可要是为了‘收购粮食，应对灾情’，那就可以去了，即便有人诟病，那也是为百姓‘屈身’，不但没有‘品行瑕疵’，还会是一则佳话，可大讲特讲。

    方孔炤一听，果然道：“这件事要重视，神龙府既然有这么多银子，不能空放着，你通知他们，就说本官，不，你们都要去，给他们撑腰，再以巡抚衙门的名义发信给我南直隶，不，大明所有有名有姓的商人，邀请他们来参加，各项费用我们巡抚衙门出，税务方面，可以适当减免，这个大会，一定要盛大，可定期召开……”

    许杰，冯江峰，施邦曜点头，大明现在缺粮食，神龙府要是有银子，能买来粮食，他们配合一下不算什么。

    方孔炤等人相当轻松，已经在商讨别的话题，酒楼上的三人却轻松不了。

    轻佻年轻人双眼发红，看着来报信的几人，咬牙道：“你们真的看清了，是银子，不要被他们给糊弄了！”

    “少爷，我们看清楚了，为防他们有诈，我们让人去取了银子出来，都是真的，成色还非常好……”

    “是啊少爷，都是官银，刚刚烧出来没多久，我们在外面看了很久，有七百多万了，每一个都假不了……”

    “这还只开了两层就有两千万，下面还有两层，怕是真有四千万……”

    “少爷，我们还兑吗？有些人不打算兑了，兑出来也没办法用，还得存进去换纸币和银元，这一来一去，损失不少，还会得罪钱庄……”

    “是啊少爷，有几个大掌柜与我说了，如果皇家钱庄日后不做他们生意，他们就完了，所以，他们打算不再兑了……”

    “还有几个人……准备现在去存，说是雪中送炭……”

    轻佻的年轻人脸色狰狞的可怕，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之前威逼利诱加恐吓才说服这些人去挤兑，现在皇家钱庄不会倒，这群人墙头草立马就要倒戈，一群见钱眼开的混蛋！

    年轻人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但还是强忍着，转头看向还坐着的中年人，道“大人，怎么办？”

    中年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容的风度，脸色阴沉如墨，目光剧烈闪烁，冷声道：“皇家钱庄有这么多银子确实出乎我们的预料，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次是我们准备不足，等下一次，我们一定会击垮皇家钱庄！”

    年轻人不甘心，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难不成就这样狼狈的收尾？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年轻人咬着牙，恨声说道。

    中年人看着他，神色难堪，道：“若是这次皇家钱庄被挤垮，那一切都是我们说了算，但是如果不倒，那么我们就得继续蛰伏，不能再有任何动静，难不成你忘了四年前魏忠贤入南.京的事了？”

    当年为了‘撤都’，魏忠贤奉旨入南.京，杀的勋贵公卿以及朝野官吏，大户不知凡几，至今为一些人胆寒。

    年轻人记得那一次，可还是不想放弃，眼神冷漠的道：“还有一个办法！”

    中年人看着他，警告道“我劝你不要乱来，否则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年轻人看着他，面露疯狂之色，道：“只要我让人靠近，让火把扔进去，只要火一烧起来，群情汹涌，必然大乱，这皇家钱庄，不倒也得倒！”

    中年人神色陡然阴沉，沉声道：“我告诉你，你要这么做，抄家灭族，就在眼前！”

    年轻人似乎已经疯了，嗤笑一声，道：“那是你胆小，难不成我们在做的就不是抄家灭族的事？今天不能推倒这钱庄，以后就再没机会，今日不做，后悔终生！”

    砰

    他还没说完，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老者一摔酒杯，站起来，淡淡道：“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不管，但要知道分寸，东林就是不知道分寸才落得今天的下场……如果你们想要江南士族为你们陪葬，你们尽管去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