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一梦胜千年、看淡人世间（一）

    花果山，水帘洞。

    和八爪火篱一场恶战过后。

    孙悟空躺在一块黝黑的巨石上，两手交叉着枕在脑下，猴嘴里咀嚼着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正悠闲地抬头望天。

    石头上，触手可及的地方，很随意地摆放着一盘野果，一壶美酒。

    野果，是山涧中不可多得的圣果猫儿屎和指橙果，酸酸甜甜，回味悠长，那是他的新爱。

    美酒，是花果山的不传之秘，仙酒佳酿猴儿酒，喝一口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他舒适地仰躺在那里，大腿翘着二腿，喝一口美酒，吃一颗圣果，看起来乐不可支，神情十分欧意。

    想起几个时辰前与那头蛮兽八爪火篱的那场恶战，他忍不住龇了龇牙。

    那个该死的八爪，才几天不见而已，没想到一身法力竟然又精进了不少。

    难道？那水底下真有什么法宝不成？要不然，那该死的八爪为什么会赖在那里上百年了，始终不走呢？

    还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有那个龙影，这个家伙，怎么去了黑水底下那么久还没有回来呢？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想到这里，他又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会不会，那龙影虽然一身法力稍弱于他，但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想来，他是绕了个圈，偷偷跑到哪里玩耍去了吧！

    “嗨，还是不要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了！”他摇了摇头，伸手拿过酒壶，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

    伴随着美酒鲜果，他一口接着一口，渐渐猴眼迷离、渐入佳境。

    他随兴放下酒壶，昂首托腮，痴痴地遥望着头顶那片深不可测的蔚蓝天空。

    苍穹，广袤、深远、湛蓝。

    阳光、极光、仙光、佛光交错中，风景美不胜收。

    薄雾青岚中，浩瀚穹宇仿佛遥不可及、难以触及，神秘莫测。

    一时间，他竟然看的眼睛迷离、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好一片万里山河啊！

    那无垠深邃的天地中，曾经是他齐天大圣孙悟空纵情驰聘的游戏战场。

    想当年，他一个筋斗云就是十万八千里，上可飞天，下能遁地，水火不惧，无人可当，多么逍遥自在、快活！

    但是，现在……？

    唏律律！唏律律！

    遥远的云层中，一匹全身银白，头顶长有一只独角的俊逸天马脚踏祥云，正展翅飞翔，不时昂首嘶鸣，展露健壮雄姿。

    那是一匹年幼的天马，不知何时、何因，莫名出现，算起来，它已经在这花果山的上空游荡了至少百年的光景了。

    悟空从最开始的惊讶、好奇到现在的习以为然。

    而现在，

    他只需要静静地远观着就好了！

    但是，看见那匹神骏，总会让他不期然响起当年的一些往事。

    他不知道，那匹天马是不是当年他纵马驰骋天河中的一匹？亦或者是那些天马的后裔？但是瞧那傲气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十分精神、俊逸。

    真是一匹神骏的良驹呀！

    他内心一阵感慨。

    但是，没过多久，一件烦心的事情渐渐涌上心来，让他困惑、让他心倦。

    这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稍有点闲暇，或者说只要脑子一有那么一点点空闲，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取经的种种和五百年前陈旧的过往来，右眼也没来由的跟着一跳一跳的，让他很心烦，心绪很不宁。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有什么异相要发生了吗？

    想他，千年的苦心励志，猴心已宁，心界早已四大皆空，多少年的清寂、苦索，黑夜白天，早已经让他看淡风雨、波澜不惊了。

    但是，这一次……

    情况，似乎有些异样啊！

    他有点慵懒地挥了挥手，赶走了一只总在耳边嗡嗡的绿头大苍蝇。

    头顶，金色的阳光犹如珍珠般，透过浓密的枝叶，洒在他黄金般的猴毛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很安逸，没过多久，他竟然忘记了右眼跳动带来的烦恼和心扰，猴眼紧闭，四肢舒展，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梦，竟是南柯一梦。

    梦，很悠长，凌乱而又苦涩。

    睡梦里，他竟然看到了自己成长的人生轨迹，看到了自己在女娲补天撒下的灵石里一点点的孕育，点滴世界，渐成形体，破石而出的那一刻，懵懵懂懂，石破天惊。

    看到了自己占山为王，泪洒花果山，不远万里东渡，拜在道家菩提祖师门下，潜心学艺，懂得了尊师重道，练就了地煞72般神奇变化，不期然间竟成就了天仙之体，金刚之躯。

    看到了自己因为几只平凡的猴子生死，拳打阎罗殿，怒上九重天，只手抵抗十万天兵，战哪吒、战杨戬、大闹天宫，如意金箍棒搅动天地风云，何等的意气风发、战意盎然。

    再后来，他就看到了自己被如来佛祖诱骗，翻手为云，覆手为山，将自己镇压在了五指山下，看淡了五百年的沧桑巨变、人情冷暖，直到那傻傻的唐僧一马到来，揭榜开山，救赎了自己。

    再后来，就是为了所谓的西天取经、普度众生的伟大理想，他们师徒五人一路西行，一路降妖除魔，披荆斩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终取得真经归来。

    而如今，师傅师弟们均已立地成佛，修得正果，而他也被佛祖如来授了一个“斗战胜佛”的封号。

    “嘿嘿，斗战胜佛，斗战胜佛？一朝封佛，从此脱道入佛门，战意全消，只换来五百年的寂寞、孤独。

    这样的佛，究竟又是什么样的佛？

    有人说，他早已经不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那个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还有人说，他再也不是五行山下那个猴心未眠、有情有义的孙猴子了？他是一个老滑头，软骨头！

    亦有人说，他其实是六耳猕猴！因为真正的孙悟空，早已经死在了西天取经的路上。

    呲！

    他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谣言时，曾经狐疑、愤怒，一脚踏碎了半条山脉。

    但最终，所有的谣言、憋屈，均化为一团五黄浊气，舒爽地吐出了胸腹外。

    人言可畏啊！

    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能如何？

    他就是他，齐天大圣！斗战胜佛！万世才一，无人可以替代。

    一切的真相，柳暗花明，皆由他去吧！

    呲！

    悟空心里有点自嘲，睡梦中的他，嘴角微微上扬，衔着的那个长长的狗尾巴草轻轻飘落地面。

    如今的天庭，依然高居九重天，玉帝巡游，时隐时现，踪迹神秘，外人不可测。

    各路神、仙，你来我往，暗中拉帮结派，整日莺歌燕舞、醉享天平。

    而下界，妖魔横行，欺男霸世，荼毒一方，肆意妄为。

    可怜百姓，困苦潦倒，大多丧命在纷乱战火之中。

    九天内，仙佛二界高高在上，当真是“视苍生如草芥，快活真神仙！”

    好一片醉生梦死的太平盛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