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一梦胜千年、看淡人世间（二）

    西天取经归来后，他一回到这花果山，就好像孩子找到妈一样，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事也不想问，就这么地吃了睡，睡了吃，坐看鸟飞鱼跃，卧听虫嘶蚓笑，没事练练猴兵，有事就当甩手掌柜，仿佛当年那个好勇斗狠，喜欢四处降妖除魔、惹是生非的孙猴子不复存在了。

    当然，这中间，他也曾无聊地溜出去过几次，访过几次旧地，看过几个故友。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甚至，看上去还有点郁郁寡欢、神情寥寥。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期间，他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改变了一些什么？

    千年的修炼岁月，他那颗曾经狂放不羁、嫉恶如仇的猴心猴胆，真的已经心静如水，四大皆空了吗？

    这个……

    也曾经，他也曾仔细思索过，想天地凡尘、混混沌沌亿万年，神仙妖魔一抓一箩筐，茫茫人海中，悠悠天地间，他无非就是一个过客，一个成了精的猴子而已。

    仅此而已！

    大闹天宫也好，西天取经也罢！

    他，齐天大圣孙悟空，充其量就是一个配角而已。主角，却是那个啰嗦迂腐、担小怕事的唐三藏，而他们不过都是陪衬。

    思来想去，西天取经，不就是佛、道和天庭之间的一场暗中较量吗？

    有时候，他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当初大闹天宫，真的就是那么无人可挡、所向无敌吗？

    细想，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练就七十二般神奇变化，会的一些奇异法术的灵猴而已！

    天地诞生亿万年之久，惊涛骇浪、乱石穿云中，有多少惊世骇俗、艳绝古今之人啊！比如说万古第一天帝帝俊，还有东皇太一、盘古、女娲、鸿钧等等，难道真的都已经身死道消、烟消云散了？

    真的都不在了吗……？

    也许……

    并不见得吧？

    或许……？

    自己还不够资格要他们动手而已，而最终出来降服他的，只有如来和观音二人。

    这些年来，他身边的猴子一个接一个的老死故去、撒手人寰，令他唏嘘不已。

    当年，他揭竿而起、占山为王时所认识的猴子现在一个都没有了，想起当年大闹地府的那一幕，他有点悲凉，有点无奈！

    虽然踹了地府，撕了生死簿，但天地有轮回，岁月终无情，不可逆转！

    最终，他还是没有能彻底救赎他的徒子徒孙啊！

    这些年，他看清了很多东西，同时也看清了自己，心境也变得更加波澜不惊了，他再也不是当年空有一腔热血，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泼猴、妖猴了。

    明地里他醉生梦死，但其实暗地里，他一点也没有放弃经营花果山片刻。

    这，可是他的老巢，他的生存之根基。

    地位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毕竟，他不在乎生死，那帮猴子可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为此，他在这几百年里东奔西跑、东拉西找，可是四处捞回来不少好兵器，好宝贝，全装备那些猴子猴孙了。

    现在，这八百里花果山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私人天下，手下不止十万猴兵猴将，他还按照天庭的管理序列，暗地里调教出了四大战神、八大金刚、十大天王……

    甚至，他还传授了一些摆兵布阵的驱魔阵法，那战斗力，也是强悍的不行。

    生存，徒有武力不行，还得有智慧！

    这可是他一路降妖除魔、吃尽暗亏后总结出的小经验、小心得！

    当然，在武装自己这一点上他做的很隐晦、很低调。

    有时候，不管做人还是做仙，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这个道理他懂！

    “呜呜呜”！！！

    睡梦中，他仿佛听到像有某种声音在耳边呜咽，在脑中回响。

    呜呜呜！

    声音凄厉，若有若无，随风而舞、随风而逝。

    一时间，扰乱了他的混乱梦境。

    是谁？

    什么人敢来叨扰俺老孙？

    他在梦里轻轻叩问。

    “呜呜呜，大……师……兄……”

    一个凄惨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再次魔鬼般响起，似幽灵、似梦魔，让他刹那间心绪不宁、思绪紊乱，全身的猴毛都根根竖立了起来。

    “八戒？是你吗？”他在心里彷徨。

    “呜呜呜”

    那个声音飘飘荡荡、凄惨无形，变幻莫测。

    “小白龙？是你吗？

    他有点慌乱了。

    “呜呜呜……！”

    “你……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

    那个诡异的声音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他的脑海里。

    怎么回事？

    他一身冷汗，翻然醒来，傻傻端坐在巨石上。

    痛！

    他双手紧抱住脑袋，那里，仿佛紧箍咒念动般的疼痛。

    嗡嗡嗡！

    脑海里，像似有一万只苍蝇在讨厌的嘶鸣、轰炸。

    他拼命摇了摇脑袋，明镜灵台，心神归一，所有的思绪杂念刹那间全部烟消云散了。

    此时，远在数十里外的一座山头上，一只灰褐色的苍鹰，瞳孔瞬间放大，百里内的万物映照眼底，将悟空的一举一动看的十分仔细，片刻后，忽然展翅飞向万米高空。

    悟空猛然抬头，火眼金睛利箭般看向那座山头。

    那里，一只灰褐色的雄鹰正变幻着形体，箭一般窜向碧蓝苍穹。

    嘿嘿！这个牛魔王，可真够执着的！

    他嘿嘿暗笑。应该有四百多年的光景了吧，每天都派那只小杂鸟过来监视他。

    看就看吧，他也懒得去理，等哪天心情不爽或者嘴巴淡了，就把那只小杂鸟抓过来，烤了吃。

    他可不管那是谁的鸟！

    悟空站起身来，向天伸了伸懒腰，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岩石下，蜿蜒的山道旁，一只巴掌大小的小青龟窸窸窣窣地穿行在厚厚的落叶丛中，它走走停停，不时伸长纤细的脖子，昂着拇指大小的龟脑袋东张西望着，显得十分警觉。

    就在这时，一块比脸盆稍大的孤石，从长满杂草的山坡上忽然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正滚向那条小青龟的头顶上方。

    很显然，那条正缩着脑袋小憩的小龟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给彻底吓懵了，它抬头凝视着已经滚落头顶的大石，立即想摇头摆尾躲闪，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一时间没有挪动开来，只好恐惧地将脑袋整个地缩进了龟壳里，眼看着即将遭遇莫大灾难。

    悟空站在巨石上看的真切，抬起左手遥遥一指，于青龟命悬一线之际，瞬间定住了那块大石。

    悬空的石头下，小青龟懵懵地看着距离头顶不到一根头发丝距离的庞然大物，好半天似乎才舒缓出一口气来。

    然后，它伸长脑袋，对着悟空立身之处咕噜噜张望了一眼，刺溜刺溜地爬进了身边的草丛中。

    悟空默默地注视着那条已经消失不见的小龟方位，一时间思绪飘飞，竟然忘了刚才睡梦里发生的一切。

    身后，太阳渐渐西斜，彩霞满天，五光十色。

    微风中，悟空静静而立，身披万道霞光，身影虚拟、飘忽，仿佛人在此山中，随时都会随风消散！

    嗒嗒嗒，嗒嗒嗒……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只秃顶的老猴子亦步亦趋地来到了身后，对着悟空恭敬地说道：“启禀大王，净坛使者猪八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