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是永远也忘不掉的，如那美酒，越藏越香。

    对李阳而言，王进军或许就是这样一杯酒，而现实中，李阳全家都禁止他喝酒。

    李阳自己也有些怕——怕眼前这个男人，会变成另外的样子。

    “五年了，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李阳主动问道。

    “倦鸟归巢了呗！”王进军似玩笑似认真的说道。

    “在外边，都干什么了？”这是李阳最关心的地方。

    “什么都干，好的干过，不好的也干过，白的，黑的，都沾过”王进军并没有道明，但也透出了几分。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阳深吸了口气，略显沉重道：“会有事吗？”

    王进军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没落，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又朝李阳递过去。

    “我不抽烟”

    “好事”

    王进军点点头，并无不悦，只是默默将自己手里的烟点上，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这才道：“如果有事，我就不回来了”

    在王进军的吞吐下，很快屋内弥漫起一股烟味，平常李阳一定会制止，但今天不会。

    他指了指王进军手上的烟，“这烟？”

    “红塔山，我第一次带你抽烟，抽的就这个”王进军的眼神在烟雾中有些迷离，仿佛在回忆。

    “当时就一根烟，还是我从家里偷的，你我一人一口，足足抽了好几分钟”

    李阳被勾起了回忆，然后又摇头道：“那时候傻，明明觉得不好抽也硬要抽，觉得自己像大人”

    “你不抽烟是好事，像我现在都戒不掉了，这玩意对练拳也不好，伤肺，影响气息”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王进军忽然问道。

    “让师傅听你的话”李阳想也没想，肯定道。

    “我说的是更小时候”

    “更小时候？屁大点孩子，你还有愿望？”李阳显得很是诧异。

    “什么逻辑，年纪小就不能有愿望，再坏的孩子，也有愿望”王进军不满道。

    “啥愿望？把老师打一顿？还是称霸全年级？”李阳实在想不出其他。

    “我就不能有点美好愿望吗？”王进军很无奈，就算自己小时候是浑了点，也不至于那么穷凶极恶吧。

    李阳很费力的思考。

    “行了，你别猜了，你猜不出来的”王进军肯定的说，然后直接说出答案。

    “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你带坏，把你变成和我一样，我抽烟，你也抽烟，这点成功了，虽然只有一次；我喝酒，你也喝酒，这点在刚要成功时，被你爸妈破坏了；我打人，你也打人，这点没成功，但你小子打起我来，可真是一点不含糊”

    说道最后一条，王进军颇感无语。

    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为什么李阳打别人就死活不肯，死守自己爷爷的话，唯独打自己时，却毫不犹豫。

    “我一直都在幻想咱俩联手，打遍全校无敌手，可惜，到最后我缀学了，都是你惹事，我来打”

    “我可没惹过任何人，是那些小屁孩嫉妒我，长得高，学习好，人又帅，又高冷，不遭人妒忌才怪，现在还好，成绩差了，周围人都心理平衡了，就没找我茬”

    李阳总结性的说道。

    “你这，脸都不带红的”王进军没想到他会吐出这么一番言论，有些哭笑不得。

    “说事实，有啥可脸红的”李阳认真道。

    王进军沉默了，“你变了？”

    李阳挑了挑眉，“你是想说，我变谦虚了？”

    “……当我没说”

    王进军觉得，自己不适合和李阳讨论这个话题，心底也在暗叹，李阳怎么会变成这样，小时候挺谦虚的。

    “我要去看师傅，你去吗？”李阳不知道王进军心中所想，又问了一个问题。

    王进军沉默片刻后，说道：“不去”

    “真不去？”

    “不去，我怕他再把我送去当兵”

    “不去也好，师傅现在受不了刺激”李阳并没有责备王进军，只是对他的答案很失望。

    “我知道，心脏病”

    一句话，瞬间让李阳心理发生了变化，他这才仔细看向这个五年不见的发小。

    国字脸，大高个，皮肤略黑，是那种健康性的黑，如果放在学校绝对是篮球队的主力，算是半个型男。

    但仔细看，却根本不像。

    “你也变了，变得懂事了”李阳沉默之后，说道。

    “原本我以为，你会穿金戴银，拿着一箱子钱，一堆高档礼品，直接冲到师傅面前”

    王进军翻了翻白眼，“我有那么混球嘛！”

    ……

    时间如水，过得很快，两人从一开始的热烈熟络，再到之后的沉默，直到无话可说。

    但就是能呆在一块。

    “我得走了，往年大年初一，我都要在师傅家过，再晚，那边恐怕要打电话催了”

    李阳看了看时间，站起身道。

    “你就在这呆着吧！对了，小妹有没有见过你，最好还是不要，我怕她接受不了”

    “我见过了”

    王进军语重心长的说道。

    正穿外套的李阳顿时一僵，看向王进军，惊讶道：“那你还能一点事都没有，佩服佩服”

    一个离家出走五年不归，放着家里老人不顾，重病缠身依旧杳无音讯，犹如人间蒸发的人，面对这样的大哥突然回来，就算再听话乖巧的妹妹，恐怕也要爆发。

    顺带一说，李雪容也练过拳，虽然并未像李阳一样坚持十二年，但拳法的底子还在。

    “你看这里”王进军一脸苦涩，将自己高高竖起的衣领放下，偏过头，露出侧脸偏下的位置。

    五道红印，分外清晰。

    “我就说的嘛，其实我刚才也想给你一拳，但我忍住了”李阳临走时，轻飘飘的说道。

    王进军一愣。

    随即追出去。

    “干吗？”李阳问道。

    “你都走了，我还在你家待着干什么，我也走，回宾馆”王进军率先一步走出去，给李阳留下一个背影。

    李阳摇摇头，回去将房门锁好，这才向师傅家走去，在不做生意的时候，李阳不开车。

    他没驾照，要尽量避免开车，虽然交警大队有认识人，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一走，就是半个小时。

    师傅家也是大院，典型的农家院子，有菜园，有破旧的土房，也有新盖的砖房。

    砖房并不大，只有师傅一人住，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个卫生间，是李阳家出钱盖的，师傅就住在这里。

    “哥，你来了，你今天来的好晚，爷爷都念叨你好几次了”小妹看见他，出门迎道。

    “师傅怎么样？”

    “还不错”

    “你呢？”

    “我，当然更不错了”小妹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道。

    “那就好”

    李阳看望老人家，却没带任何礼物，两手空空就进去了，他很清楚，对自己的师傅，任何礼物都是虚的，没用。

    他的礼物，早已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