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繁花似锦，洛阳城的珍馐美不胜收，要想吃到这样的精美菜肴，就要到城南最有名的酒楼——“胖掌柜”酒楼。

    “胖掌柜”酒楼有名，并不是它有多豪奢堂皇，而是它掌勺的胡大师傅技压群厨，烧得几道特色名菜，他所用得食材并不名贵，可他烧出的味道却让人赞不绝口，食之不倦。

    “洛阳燕菜”：主食材，萝卜——同样的萝卜，就如同样是世人一样，它的境界不可相比。

    “鲤鱼跃龙门”：主食材，黄河之鲜鲤——同样是鲤鱼，可在不同的大厨手里，它的味道各有不同，胡大师傅做出的“鲤鱼跃龙门”，那是味道中的味道，绝顶中的绝顶。

    这当然只是“胖掌柜”酒楼菜谱中的两道名菜。

    阿永就坐在酒楼单间里精雅的小几前，品尝着这两道佳肴。

    两道已经足够，这就好比穿着华美的衣衫，今天穿这一件，明天再换另一件，这样才会有新鲜和满足感。

    他的面前站着拘谨的胡大师傅，身旁侍立着恭顺的林掌柜。

    阿永放下竹筷，拿起面前的净巾擦了擦嘴，看着胡大师傅，笑着说道：“胡师傅的刀功着是了得，想必已有不少的年头吧？”

    胡师傅陪笑说道：“算来也有二十年有余了。”

    阿永说道：“二十年来你用得是菜刀，二十年前不知用得是什么刀？”

    胡师傅默不作声。

    林掌柜高大魁梧，说话的声音却很轻。

    “二十年前他用得是短刀。”

    阿永说道：“什么样的短刀？”

    林掌柜说道：“杀人的短刀，一刀割喉，从未失手。”

    阿永说道：“‘短刀小胡’？”

    林掌柜说道：“二十年前他是‘短刀小胡’，现在他是菜刀老胡；二十年前他的短刀很有名，二十年后他的菜刀更有名。”

    胡大师傅神情萧瑟，只是看着放在下腹的双手——

    这双手二十年前握得是要命的刀，二十年后操得是切菜的刀，不知是他的哀伤还是他的幸运？看他的神情，似乎更钟情于二十年前的短刀。想想当年，掌握生死的刀和现在掌握味觉的刀，毕竟感觉大不一样——有一种人，他始终愿意生在江湖，死在江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是对是错，谁又能强求得来？

    阿永看着那双有力的手，说道：“不知是当年的短刀用得好，还是现在的菜刀用得好？”

    胡师傅忽然抬头，抢着说道：“每天用刀的人，不管他用得是什么刀，一定只会用得越来越好。”

    阿永问道：“为什么？”

    胡大师傅昂首说道：“因为他心中只有江湖？”

    这个理由也像他的短刀一样，充满着义无反顾的决心。

    阿永沉默了一会，说道：“可你已不再年轻。”

    胡大师傅说道：“可我也不算很老，我的手脚依然敏捷，我的眼睛仍然很亮，我的体力也充沛如当年。”

    阿永说道：“可我总觉得年轻些比较好。”

    林掌柜插嘴道：“年轻并不好？”

    ——年轻有时候的确不算好，因为，在一个组织内，没有哪个掌舵人喜欢把重要的位置让给一个毛头小伙子，年轻当然也意味着缺乏足够的经验。

    林掌柜说道：“当年的我们，年轻灵活，孔武有力，可始终在圣教的外围，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有太多的年长前辈。可现在，我们已是圣教的元老，很多当年的想法，只要少主点头，我们就会做得更好。”

    阿永脸色一沉，说道：“做好酒楼的生意，让大伙的日子过得好一些才是你应该做得事。”

    林掌柜脸色一紧，说道：“是。”

    阿永说道：“你手里有没有利刀快剑？”

    林掌柜说道：“有。”

    阿永说道：“一定也有用好它的人？”

    林掌柜说道：“一定有。”

    阿永说道：“有多少？”

    林掌柜说道：“你要多少？”

    阿永想了一下，说道：“先调拨五个人吧。”

    林掌柜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不是太少？”

    阿永说道：“你怎么知道太少？”

    林掌柜说道：“因为我刚接到了一封快马急书。”

    他边说边掏出了一个信札。

    书札的封皮上寥寥几笔勾勒了一幅画，翻卷的线条是狂风，下面的粗墨圆点是大雨。不用细看，阿永就知道是七叔的手笔。

    阿永接过信札，撕开封口，拿出折叠的信笺，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南山阅：六国之宝，已得其三，文采武功，群庸忘尘，泱泱江湖，非你莫属。既得其三，何患其三，余者三宝，砥厄悬愁，隋侯之珠。六宝齐聚，大功方成，它日来归，耀武扬威……”

    阿永再也无心浏览后面记有另外三宝详细去向的文字了，脑袋就像被大棒突然敲击了一下，“嗡嗡”作响，甚至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原以为，等救出了万喜乐，七叔交代给自己的事总算就可以了结，万万没想到，整件事情他只完成了一半。原来七叔的本意是要他找全六国之宝，却生怕他知难而退，现在看见他完成的很好，所以就很及时告知了他原有的计划。

    这手实在太狠，就像一个人跋山涉水赶向目的地，可等他到达以后，却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只走了一半，你说，是要退回去还是要继续硬着头皮向前？你说，这境况让阿永有多难受，有多愤怒？

    阿永能不能放弃？不能！因为，七叔把所有的人力物力划归给他，让他任意调配，如果他再想后退，又怎么对得起七叔的唯一要求？

    现在，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尽管这个要求离谱的天高海深，可他也要做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一个理由，他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算得上是亲人的亲人。

    ——亲人就是你在这个世上的魂，在这个世上的根，如果没有了亲人，我们所有的财富和荣耀似乎也就没有了意义。

    周国“砥厄”，梁国“悬愁”，“隋侯之珠”，不管其中的哪一样都是从古到今的稀世之宝，要想三宝齐聚，这得是多么艰险困难的一件事，只要是想一想都让阿永觉得无力心悸。

    现在，寻找三宝很重要，可救出万喜乐更重要，因为宝贝是不会死的，而人在牢狱里却随时都会死的。

    要救得人就在豫王府的黑牢里，要进入等级森严的豫王府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要怎么去做，阿永实在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阿永呆闷的样子，林掌柜问道：“少主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阿永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要一张豫王府的请帖，你能办到吗？”

    一个再有钱的酒楼掌柜，在豫王府的眼中也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贱民，他又怎么能得到豫王府的请柬呢？林掌柜只有苦笑，他的确无能为力。

    老胡说道：“我认识一个豫王府的内厨，可以让他先介绍我进去做个帮厨，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阿永摇摇头，这个过程实在太过漫长，他等不了。

    林掌柜苦思了一会，说道：“要么我们花钱买个低等侍卫的职位，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个人就听见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进来得是酒楼的管堂伙计，他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说道：“林掌柜，外面有人找。”

    林掌柜皱眉说道：“今天不见客。”

    伙计说道：“他们不是找你，说要见一个叫永南山的人。”

    林掌柜看着阿永。

    阿永问道：“是什么人？”

    伙计说道：“不像什么好人，冷冷冰冰的。”

    不像好人，至少说明这人不怎么招人待见，这种人通常都比较凌厉骄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所以在伙计的眼里的确不算好人。

    “快刀”多情和“铁拳”木通算不上坏人，可他们倨傲冰冷的神情让人并不觉得他们是好人，可见，在常人的眼里，如果脸上没有柔和的表情就算不上好人。

    ——世上的好人很多，坏人也不少，可如果你没有一副好人的面庞，即使做了好事，别人也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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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情和木通身着长袍，头戴高冠，脚穿长筒翘靴，就像是迎送宾客的使者，所欠缺的就是一副谦恭的笑脸。

    显然，他们并不是合适的使者，可他们的话却是使者的话。

    “我叫多情。”

    “我叫木通。”

    他们好像第一次看见阿永，抱拳施礼，同声说道：“豫王诚请永南山少侠，十月初一到豫王府赴宴，请务必光临。”

    多情随即掏出一张泥金笺制成的请柬，双手递到阿永面前。

    阿永接过请柬，看着多情说道：“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多情说道：“不是我客气，是豫王对阁下很客气。”

    阿永说道：“这么说来，豫王要是对我不客气，你就一定对我不会客气。”

    多情说道：“一定。”

    阿永说道：“我要是不去你会怎样。”

    多情脸上变色，他从来没有想过阿永会拒绝，所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木通说道：“这话你要问我。”

    阿永说道：“好，我问你，我要是不去你会怎样？”

    木通说道：“我会等。”

    阿永说道：“要是没有结果呢？”

    木通说道：“我会一直等下去。”

    阿永说道：“要是还没有结果呢？”

    多情说道：“我会杀了你。”

    阿永说道：“要是你杀不了我怎么办？”

    木通说道：“还有我。”

    阿永说道：“快刀铁拳联手的确少有人敌，可也未必能杀死我。”

    木通说道：“那我就杀自己。”

    阿永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多情说道：“两个当世高手如果请不到一个人吃顿饭，那这两个人一定是废物，既然是废物，留在世上当然是多余的。”

    位列当世十大高手之一的“快刀、铁拳”，居然请不到一个人吃顿饭，这算不算没用？至少在豫王的眼里，他们的价值的确不大。

    阿永说道：“能被许三爷评选出来的刀客怎么会没用，如果没用，豫王怎肯用他们做使者。”

    多情说道：“你总算说了一句好听的话，如果用没用的人请人，那岂非被请的人也很没用？”

    阿永说道：“你喜欢听好话？”

    多情说道：“好话听着舒服，坏话能知道有多少人在怨恨你。当然最好是一个耳朵听好话，一个耳朵听坏话，如果你能中和一下，那么好话也就不好，坏话也就不坏了。”

    阿永大笑，说道：“有道理，实在有道理。”

    多情说道：“我还有更有道理的话，如果你有兴趣，十月初一见到你，我第一句说给你的话一定有道理，你一定也会大大赞同。”

    阿永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总是有些担心。”

    木通说道：“你担心什么？”

    阿永说道：“我担心进了豫王府再也出不来。”

    木通脸上很不痛快，说道：“十月初一去得又不止你一人，你担心什么？”

    阿永说道：“豫王府美女如云，豫王要是让几十个绝色美女侍候我，你说我怎么舍得出来。”

    多情笑了，说道：“你说对了，豫王府的美酒美女市井难求，可你也不用担心，他们绝不会缠着你。”

    阿永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担心了。”

    多情说道：“为什么？”

    阿永说道：“你又错了，男人要是没有女人缠，那多没意思，就像猎人追赶梅花鹿一样，等追到手，已经累得要死，哪有力气再享用，所以还是让他们缠着好。”

    多情很猥琐地笑着说道：“你说得对极了，被女人缠着总比去缠女人要节省很多时间，而这些时间可以做很多愉快的事。”

    阿永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当然只是笑话，我是真的担心。”

    多情奇怪地问道：“你到底担心什么？”

    阿永说道：“我担心身上的宝贝。”

    多情说道：“你什么意思。”

    阿永说道：“我担心豫王要是来抢怎么办？”

    多情和木通脸上颜色大变。

    木通勉强笑着说道：“怎么会呢，豫王府珍宝无数，豫王怎么会稀罕你的宝贝。”

    阿永很生气地说道：“我的宝贝天下无双，豫王要是不稀罕，我就非送给他不可。”

    木通笑着问道：“为什么？”

    阿永说道：“再好的宝贝，怎能抵得上豫王府的柔媚美女，这样的机会若不抓住，你说我是不是傻子。”

    多情大笑，说道：“你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男人每天栉风沐雨，辛苦操劳，还不是为了香酒美女，若是没有金樽之兴，风流之乐，要再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