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僵硬地悬在半空，赵旭的话，如同重锤击胸，迅雷灌顶。

    它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场景：

    在无数年以前，富足的人类部落供奉着巨龙，人丁不多狩猎不丰的部落自己都吃不饱，只能满足自己的口腹，无力供奉巨龙。

    强大的人类部落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巨龙作为最核心的战力，在接受人类的祭品之后，参加战争。

    所以，部落战争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算是巨龙之间的战争，这种战争涉及到贡品、信仰以及巨龙自己的威严。

    在巨龙眼里，人类就是自己圈养的“羊”，人类提供的贡品和信仰，就是“羊毛”。

    有人欺负自己的羊群，只要羊群愿意多多贡献自己的羊毛，巨龙就会出来“主持公道”。

    强大部落之间的战争很残酷，它们会互相吞并。

    巨龙们不傻，它们虽然会出来保护自己所守护的部落，但和对方巨龙对阵的时候，并不会真的玩儿命，毕竟它们天生高贵，怎么可能为了一群“羊”而送命呢？

    所以，它们之间的打斗也只是点到为止而已，技高一筹的那一方会让两个部落融合起来，而被打败的巨龙则做“二把手”。

    就这样，越是强大的部落（龙多），就会越强大，就像滚雪球一样，而弱小的部落一部分会选择投降归附，一部分有反抗精神的则会继续抵抗，并组成纯粹的人类联盟。

    可是，人类联盟再怎么努力，也是乌合之众，因为消灭他们只需要一条龙就够了。

    巨龙在战争中会放过龙族同类，但却并不会对人类心慈手软，所有试图反抗的人类，都会死于巨龙的爪牙与神通之下。

    某一天，在一个山谷里，一条巨龙攻击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小部落，大部分人都被烧死了，只剩下几个肢体被烧坏的残废孩童，用仇恨的眼神盯着那条巨龙。

    “蝼蚁！这就是你们不识时务的代价！”巨龙起了玩弄猎物的心思：“就剩你们几个了，居然还不求饶，还敢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仇恨吧？无力吧？哈哈哈！”巨龙盘旋着飞向九天：“有本事，你们也来灭我龙族啊！可悲的虫子们！”

    …………

    这一幕，是藏在龙魂记忆深处，尘封了数万年的记忆，这一幕，也是它亲眼所见的，因为当年，它还是一条幼龙，就藏在父亲下颌的逆鳞后面——那条屠杀人类的巨龙，就是它的父亲。

    它想起来了，后来，第一个杀死龙族，并且用龙珠制作“龙人”的人类，面部的五官就像融化的蜡烛，而且没有双腿！

    “不……不是这样……这是记忆错乱了……”龙魂搅动着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痛苦地翻滚：“那不是真的！昂昂昂！”

    不管是龙族还是人类，总喜欢将记忆中的过去美化——大脑里时常能想起来的，都是美好的回忆，而关于自己以前犯了什么错误或者黑历史，总是想办法抹除，打上“马赛克”。

    龙魂对于龙族被灭绝实在太绝望了，心中被仇恨填满了，在它的记忆里，以及之前给赵旭看到的“幻境”里，龙族个个都像圣人一样伟大，像神明一样强大，龙族没有任何瑕疵，错的全是人类。

    它刻意忽略了太多的东西，刻意美化和丑化了太多的记忆，用了几万年自我催眠，自我洗脑，到最后连它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赵旭刚才随口的一个推断，像利箭一般射穿了那层记忆的迷雾，让它看到了当年的“冰山一角”。

    或许，它的父亲，并不是那个时代唯一的个例。

    最开始的仇恨之火，是从人类那边开始燃烧起来的，最终，部落之间的战争，演变成了种族之间的战争，并且将整个龙族吞噬殆尽。

    …………

    “看来被我说中了。”赵旭看着天空中歇斯底里的巨龙，眺目远望，岛屿扩张的速度又加快了，也许，这岛屿很快就不能叫岛屿了，就快达到“大陆”的级别了。

    “不……可是我们龙族没了啊！没了啊！”巨龙神经质一样自言自语，“人类还存在着，而且人口几十亿……凭什么？我不甘心啊……”

    不知不觉中，它已经从一个“复仇者”和“被害者”的位子上滑落，变成了“我死你也别想活”、“拖你一起下地狱”的嘴脸。

    它将自己巨大的躯体团成一圈，紧紧地缩着，像是躲在墙角，信仰崩塌了的小孩。

    “本来不该这样的……我不服。”巨龙转头盯着下面的赵旭：“都是因为这个人类，对，都是因为他！”

    “喂！你的自言自语，声音太大啦。”赵旭伸了个懒腰，然后做起了扩胸运动，似乎是在热身：“你是不是想说，只要把我弄死，一切就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你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复仇了？”

    “可是，我已经赢了呀！”赵旭说道。

    “什么？”巨龙不解其意。

    “我说，我已经赢了。”赵旭很认真地指了指脚下：“你难道看不见，苍天之下，已经全是黄土了吗？”

    “这里本就是我们共有的‘梦境’。”赵旭打了个响指，脚下的大地一震，一座山脉冲天而起，托着他向上攀升，很快就升到了比巨龙还高的地方，由刚才的仰视，变成了俯视：“可是现在，这里变成我的主场啦。既然是我的主场，那么，我的梦境，我说了算！”

    巨龙刚才一直沉浸在内心的冲突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昂！！！”

    巨龙张牙舞爪地冲向了赵旭，它现在明白，从之前赵旭“劝退”那数万亡灵，一直到现在，明面上是在打嘴炮，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积蓄力量，“瞒天过海”。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啊！可恶的人类！”巨龙咆哮着：“卑鄙！卑鄙啊！有本事正面……”

    “轰！”

    山顶上的那个赵旭消失了，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遮蔽了苍穹。

    巨龙转过头，看到了一只大手，和天一样大的手，每一根手指上的毫毛，都比它这长达万丈的巨龙，还要巨大！

    巨大的手掌探下，巨龙无处可逃——就算它可以一飞万里，也依旧飞不出天去，飞不出天空的范围，当然也就飞不出那只手掌的范围。

    它被捉住了。

    绝望之后，只剩下平静，也许，就这样被消灭，是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