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大帝: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入职仪式”
是的,这些倒霉的蓬特人完全不同于塔蒙、哈列姆老师那些“天赐”的奴隶,这些人才是殷戍在穿越之后依照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和“规矩”所收留的第一批奴隶——他直到现在才在行为上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对待这些人的态度,正是检验他还能在这个时代走多远的第一个标尺。
如果神灵保佑,他能够顺顺当当活下去,并且活得还不错,甚至能干出一番事业的话,他必定还会拥有更多的奴隶——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从理论上讲,他也将是更多的人身压迫和剥夺的施行者。
那么,到底该怎样对待他们呢?
现在就开始对他们进行压迫吗?像对待一群牲畜一般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吗?随心所欲给予他们人生的幸福,或者轻而易举地剥夺他们的一切权利、乃至生命吗?——这个时代的很多奴隶主,都是这么干的。
或者,干脆就像现代人一般尽量“平等”地对待他们?将这十个异族少年当做自己未来可能的好兄弟、好伙伴,甚至当做自己未来的“亲兵”进行某种程度的培养?
殷戍突然有些激动了。真的,他确实是怀着“制霸天下”——更多的也许是在大胸刘经理的煽动之下——的狂野妄想进行穿越的,但那个狂想,一直就像天边的海市蜃楼一般,能够远远看见,却可望而又不可即。
一直到现在,他竟然都还没有一套深思熟虑的、详尽的、可操作的计划,甚至是一个模糊的方案,来指导他完成这一狂想。是的,这家伙一直都在随波逐流——而“随波逐流”正是他的本性——在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推动着往前走下去……不不,绝不能这样了。他能苟活到现在,百分之九十靠的是令人惊异的好运气,而在未来的无穷时间,他根本就不可能保证自己再一次有这样的运气。
而一次疏忽,一次闪失,他都将万劫不复,化作滚滚黄沙之中的一具枯骨!
殷戍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从现在开始起,他必须主动出击了——在人生的道路上主动出击。他必须冷静地考量自身思想的每一个变动,审慎地规划自己的每一步行动,他绝不能再异想天开,绝不能再随心所欲,绝不能再彻底依照自己的本心行事了;他必须努力像一个饱经世故、老谋深算的人那样,谨言,内敛,慎思,笃行;而一切思想和行动的最终目的,必须是远在天边的那个模模糊糊却又辉煌灿烂的狂想——真的,从现在开始起,那不能再算做狂想,而应该成为、也能够成为他的人生中实实在在的、向上的阶梯。
那么,一切就从现在开始,从他“主动”收下十名奴隶开始吧!
殷戍思考了很久,吩咐船上的亚摩力人准备好香喷喷的烤肉和“埃什”蜜酒。他决定为这十名“新鲜热乎”的蓬特奴隶举行一个正式的“入职”仪式——当然,在他们的屁股上烙上“LOGO”那可不算数。
他还特意叮嘱图雅将“洪巴巴老爷”床头那具可怕的鲨鱼头骨搬了出来,放置在他的座位之后,并在各个角落里精心布置了各种油灯和火盆。这样一来,在各种光影交织之下,“第二甲板”上那名黑衣女子狭小的卧室变得更加神秘可怖——这充分满足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一切“神秘”的敬畏感和仪式感。
当塔蒙带领着十个已经收拾干净的小伙子钻进了房间,面对着自己不苟言笑的新主子之后,不由得都跪了下来。
殷戍的脸轻轻抽动了一下。这些人也许会在他的突然离去“谈判”与自身遭受可怕的覆灭之间产生极其不好的联想,他必须通过这样的“入职”仪式消除掉这样的联想!
“你们吃吧!”他轻轻挥了一下手。
十个精美的铜盆装着香喷喷、热烘烘的烤羊肉,再加上十瓶香甜的蜜酒摆在蓬特人面前时,他们的眼睛都直了——从噩梦一般的跳帮白刃战到现在,他们可是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
但他们没敢动。他们现在不再是自由人了,他们已经是面前这位面色严肃的年轻人的奴隶——就在一天之前,这位年轻人还在带着他们投入到一场热血沸腾的战斗之中呢……转眼之间,身份已是天差地远,这使得双方心中都生出了无限感慨。
“你们吃啊?”殷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坐下,开始吃吧!”
这十个满脸胡子的蓬特少年赶紧点头哈腰一番,蹑手蹑脚地席地而坐了。终于有人朝着盆中的烤肉伸出了手,很快,所有人都开始大吃大嚼起来,却罕闻咀嚼声,气氛显得压抑而又诡异。
殷戍眯着眼仔细观察着这群狼吞虎咽的家伙,观察着他们神态的每一丝变化和细微的动作——这些他所获得的第一批奴隶,也许将会对他的整个穿越之旅,甚至人生都会产生重大影响。
萨巴塔注意到自己的新主子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赶忙停止了咀嚼,同时慌乱地制止了自己的同伴极不文雅的吃相。
蓬特人都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殷戍,一时不知所措。
“你们吃吧……”这家伙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吃完之后,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萨巴塔连忙带着同伴挨挨挤挤跪倒在殷戍面前。
“阔阔塔老爷到底在哪里?”殷戍沉吟半晌,慢条斯理地问道,“他是死,还是活?”
一提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有几个年轻人忍不住竟哭出了声!很快,所有的蓬特人都哀声四起,逼仄的船舱内简直就像刚刚死了人一般。
殷戍努力板着脸,静待着这群少年嚎哭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老爷,”萨巴塔抽泣着说道,“是在半夜时分……那个时候亚摩力人还没有登船……老爷最后一次和我们说,他必须去见库塔神灵,他要祈求库塔神回心转意,保佑我们这些遭了天谴的人……”
当公主将他的话翻译过来之后,殷戍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要去见库塔神?”这家伙急忙问道,“阔阔塔老爷说,他要主动去见库塔神?”
“是的,老爷,”萨巴塔难过地抹了一下眼泪,“他还说,全部蓬特人都会为他报仇的……”
“他还说什么了?”公主急急插话道。
“没有……”这位朴实的蓬特小伙突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大放悲声,“再也没有了,老爷!从这以后,我们便再也没有看见他老人家的身影……”
刚刚止住哀声的蓬特人顿时又哭倒一片,殷戍也是热泪长淌,不住地摇头嗟呀喟叹。
“老爷!”萨巴塔突然止住了哭声,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您和两位小姐同亚摩力人到底是怎么谈的?为什么他们要来攻打我们?”
殷戍的大脑中顿时轰的一下——他最担心的问题,终于被他们问到了!
船舱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诡异。尽管那些蓬特人都谦卑地跪在地上,但他却觉得此时此刻,他们都成了一群面目严厉的审判官,而自己,才是那个心虚的罪人。
“你为什么还活着?”他们一定想这么问自己,一定想的!
殷戍轻轻站起了身,开始背着手在雪白的鲨鱼头骨前慢慢踱着步。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追随着他的身影,压抑的空气就像即将爆炸一般。
沉吟良久,殷戍慢慢地讲述了他和他的女人离开阔阔塔的“座舰”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简略,清晰,而又诚恳无比——当然故意略去了他和“洪巴巴老爷”在如何分配阔阔塔“剩余”财富问题中的反复博弈。
公主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翻译成蓬特语之后,这群小伙子并不说话,而是诧异地彼此对望一眼。
“老爷,您要帮亚摩力人制作蝎子炮?”萨巴塔惊讶地问道,“所以您获得了洪巴巴的谅解?”
“是的,”殷戍艰难地承认了,“事情就是这样……我再强调一遍,并不是我要帮他们,而是形势迫使我不得不这么做。”
“洪巴巴为了让您放下心理包袱,抢先一步动手杀死了我们的伊塔?”这个蓬特小伙低头咕哝起来了,“……不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你认为应该是怎样的?”殷戍有些急了。
萨巴塔突然扑到了殷戍脚下,磕了一个头,大声说道:“老爷,我能斗胆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这家伙登时心中一颤。
“老爷,你可千万别生气……”萨巴塔的眼窝中突然又涌出了泪水,“是不是您……您,您……出卖了我们的阔阔塔老爷?是不是您和洪巴巴达成了某种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交易,导致您……导致您不仅留下了您的性命,您还获得了洪巴巴最好的船?”
“你说什么?”殷戍的脸都绿了!
“您……老爷,您……”那小伙鼓起勇气说道,“您已经和我们的敌人,这些万恶的亚摩力人一伙了,是吗?”
所有人都呆住了!
殷戍的大脑开始嗡嗡作响——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些蓬特人中正在酝酿着的一场风暴,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掐灭它!
“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他厉声说道,“而且,我可以向神灵发誓——不论是埃及的,还是蓬特的神灵——我还是我,一名埃及的贵族,莫润尔.安虎殿下……我不屑于,也不可能同这些肮脏的海盗一伙。我敢发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事实……怎么,萨巴塔,你不相信我吗?”
“……”
“我再说一遍,”他死死地盯住了萨巴塔,“我没有出卖阔阔塔,我也没有同洪巴巴达成任何什么协议。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至于我为什么站在这里,我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你们的主人,这全都是神灵的安排……萨巴塔,你到底相信不相信我?”
“我,我相信您,安虎老爷,”这个蓬特人终于屈服了,“我当然绝对相信您……”
“不,萨巴塔,已经晚了。”殷戍突然停住了脚步,用力一扬手。
塔蒙很快就抱着几块木板过来了。
他微微一点头,图雅公主便将一块木板用力扔到了萨巴塔面前。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好像敲响在心间的一面巨鼓,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颤!
“你念出来,”殷戍用脚尖将那木板朝着那小伙面前一推,“这是你的文书,大声念出来!”
“我……我不识字,”萨巴塔惊慌失措,苦着脸说道,“老爷,我不认识字呀……”
“那你念!”他指了指图雅公主。
“……决不违背安虎老爷的一切意志,决不质疑安虎老爷的一切决定……”那女人举着木板大声念了起来,“……绝不当面,或者背后有任何诋毁安虎老爷的言行……”
殷戍无声地站在萨巴塔面前,意图形成一种威压的气势——他的目的达到了,即便相隔最远的蓬特人,都能感觉到这个倒霉蛋的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萨巴塔。”他轻轻叫了一声。
这个蓬特小伙吓得浑身瘫软,竟一下子趴伏在甲板上了!
“你刚才质疑了我,质疑我的话,”殷戍轻柔地,却是十分有力地说道,“同时,你质疑了我的人格,你甚至还当众诋毁了我的人品。是不是这样,萨巴塔?”
小伙已经抖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不是这样?”他抬起头,环视着面前这群跪倒在地的蓬特人,大声问道。
人们噤若寒蝉,每个人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
“那么,一名质疑他主子,并且肆意诋毁他主子的奴隶,该怎么办呢?”殷戍转向了图雅公主,慢条斯理地问道,“我的图雅,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的老爷,”公主谦卑地鞠了一躬,“按照帝国的规矩,奴隶胆敢质疑他的主子,那么就是对他的主子不忠,应该处死;诋毁主子,应该割掉他的舌头……”
“马上翻译给他们听!”他大声命令道。
蓬特人立即乱作一团,还有几个少年再度哭出了声!
塔蒙站在舱口,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老爷,脸上竟是毫无一丝血色。
“萨巴塔,是你领着我第一次登上了阔阔塔老爷的船,我本来愿意把你当做朋友,”殷戍冷笑着说道,“你却如此诋毁我……是的,按照帝国的规矩,我应该割掉你的舌头,或者耳朵,甚至直接处死你……”
啊——!
几个蓬特人的身体猛地一颤,却立即重新死死趴伏在甲板上,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