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剑禅说:正文卷 第十四章 禅茶一味-1:困扰
五峰岭一战,俞承泽受到的打击是极大的。
应一个自己几乎不认识的人之约,夜半之时在旷无人烟的山顶打了一架,数次险中求生,败中求胜,可以说是他这一生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战,也可以说是他一生最大的一次胜利,可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是谁?”这是俞承泽心中不断回响的声音。
人人都有父母,我的父母是谁?为什么我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在我自己都不愿意再深追这件事的时候,却有人告诉我他知道我是谁!他又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
一个在太乙宫长大的心底纯净的孩子,一个已经四十多岁,武功高强,足以在江湖扬名立万的一代大侠,现在突然变得有点心智全无,每天纠结在这许许多多的为什么之中,颇有点失魂落魄的味道,这让邢玉娘看着一阵阵的心疼。
自从鹰头顶上下来之后,俞承泽夫妇连着好几天就一直住在米来客栈里,因为俞承泽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所以邢玉娘也没有急着要走,她想让丈夫缓个几天,换换心情再走不迟。
刑玉娘知道,俞承泽从小在道观长大,跟随师父潜心修行,心里很静,从来就没有装进去过什么江湖纷扰,直到成年第一次领师命下山,以他的超群功夫挡住她对六连庄群豪的伤害,他也从未去想过这些江湖纷争与他有何关系,他只是奉师命行事而已。那次在川西绝顶之上,自己一掌将他和自己两人同时打下悬崖,机缘巧合,他们逃过一劫,多次的交手竟使他们变得心心相惜,他的生活才从此改变,再也没有回到太乙宫去。他心里有了她,生活里便有了江湖,难免一些恩怨会扯着他走。即便这样,他总也想不通,江湖上的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为一些很可笑的事情杀得你死我活,他总觉得每个人都可以和他一样安安静静的生活,他也一直在做着这样的努力。
他告诉过她,自己从小在太乙宫长大,就好像他就是道观生的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特意的去查询过自己的身世,只是近期来发生的很多事,使他隐隐感到这些事和他自己不无关系,而这似乎还牵扯到他的身世,他的心绪变得越来越不平静,这次蒙面人直接告诉他知道他的身世,这让他有点心神大乱。
“我是谁?”俞承泽还在痴痴的想。
“相公,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问题邢玉娘当然回答不了,这么多年,她曾试图问过,但俞承泽似乎不想说,她就再也没有提及过此事,现在,邢玉娘只有轻轻的抚着他的肩膀,安慰着他。
“我为什么会在太乙宫,我的父母到底是谁?”俞承泽低着头道,这些话他反反复复已经说过数十遍。
邢玉娘深知最近的种种事情对俞承泽刺激很大,她也从未看到他如此恍惚,看到他魂不守舍,她不仅仅感到心疼,也感同身受,一阵阵伤心,因为她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在她小时候的记忆中,除了师父,就是苗疆总也看不到头的青山绿水。
“相公,”邢玉娘轻轻地抹了一把眼泪:“人生世事无常,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解不开的一些迷,或许这就是每个人的命,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
邢玉娘的这句也是压在心里好几天了,或许也已经几十年了,他生怕对俞承泽造成更大的刺激就一直忍着没说,但看他现在的状况,如果不能让他惊醒,还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尽管声音不是很大,但也像一只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俞承泽的心里。
俞承泽下意识的“哦”了一声,神情诧异了片刻,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脸上挂满泪水的妻子,半天没有说话,他突然发现,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妻子一下子苍老憔悴了许多,人也清瘦了许多,他慢慢的站站起来,把妻子轻轻的搂在怀里,两行清泪倏然而下。
“对不起,玉娘。”俞承泽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混蛋,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别人几句话就搅的神魂颠倒,忽然就感觉到人世间的不公好像一下子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为此纠结不清,对身边的妻子不管不顾,还惹得她为自己担心。还有,他竟然才意识到,原来这位和他同甘共苦二十多年的妻子,也和他一样有着一个共同的命运,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这一段时间内,承受着比他自己还要大的痛苦。
“呜呜!”邢玉娘没有答话,她只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所有的伤心、委屈都在这哭声里。
等到妻子的情绪慢慢的平静之后,俞承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玉娘,这些天辛苦你了。”
“相公,只要你没事就好。”看到丈夫情绪好了一些,邢玉娘也感到轻松了许多。
“玉娘,”俞承泽道:“都是我不好,这些天只顾着自己生闷气,很少顾及你的感受,让你受委屈了。”
“相公,”邢玉娘道:“你我夫妻二十多年,同生共死,这也算不上什么委屈。我知道最近的这些事情要你接受很难,但如果你不能排解,你自己受苦,我看着也会很难受。”
“我知道,”俞承泽道:“既然现在知道了这么多,要我完全将这些事情放下,我恐怕已经很难做到。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打不倒我,这些秘密总有被揭开的那一天,我绝不会放弃。”
“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邢玉娘道。
“尽管这些天有很多纠结,但我也想了很多,”俞承泽道:“揭开这其中诸多秘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有些事也只好慢慢查了。我们已经出来了很长时间,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
俞承泽有点想回去了,他们本来是追着罗小星和俞展翔出来的,但现在看来罗小星近期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翔儿跟着她不光能学到本事,还能得到更多的历练,再说还有很多事要回去跟山庄里的诸位大侠商议。
尽管没有见到俞展翔,但只要觉得他是安全的,邢玉娘虽有些不忍,但也觉得是该回去看看的时候了,再说,那里有她安静的家,还有她另外两个孩儿。
既打定主意,夫妻二人也不再迟疑,收拾行装,买了两匹马,直奔荆州渡口方向而去。
从苗疆无论是到江南还是去北方到中原一带,走荆州渡口总是一条比较便捷的道路。
俞承泽虽嘴上不再嘟囔,也不再发痴,但一路上变得沉默寡言,眉头紧锁,只是为了安慰妻子,才时不时地给她一个眼神,一个稍显勉强的微笑,相互交流的话少了很多。邢玉娘也知道要他这么快放下也不现实,也只好先散散心,随后再找机会帮他化解。
两人信马由缰,走得也不是很快,不一日就到了荆州渡口附近,看看附近的道路,邢玉娘突然心中一动,道:“相公,这条道应该是通往水德寺的路径,听说这个寺庙香火极旺,烧香祈福,是极灵验的,你愿不愿意陪我去那里看看,呵呵。”邢玉娘说得很是轻松。
“水德寺?”俞承泽沉吟了一下道:“这个寺庙我听说过,好像有几百年了。”
“听说水德寺的住持德恒法师是位得道高僧,在江湖很有些人缘。”邢玉娘道。
“听说他不谙武功,却广得武林人士尊重,看来定是有些修为,”俞承泽问道:“夫人识得这位高僧?”
“我曾听师父谈起过,他是师父的一位故人。”邢玉娘道。
“想必一定是与罗老前辈有恩?”俞承泽道。
“相公怎么知道?”邢玉娘有点惊异。
“像这么一位得道高僧想与人结怨恐怕也是不易。”俞承泽从小生活在道观,跟随师父修行,对修行之人颇有敬重之心,经邢玉娘这么一说,他倒是很想见见这位高僧。
“若是有缘,我们也许可以见到德恒大师。”邢玉娘道。
“既是夫人想去,我当然予以相陪了,呵呵。”俞承泽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轻松点。
“那这样的话我们恐怕今天就赶不过江了。”邢玉娘试着说。
“我们赶路也不急在一时,就算住个几天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俞承泽微微一笑,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既如此,那我们就去水德寺一游。”邢玉娘显得很是高兴。
“夫人请。”俞承泽道。
两人掉转马头,朝水德寺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