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剑禅说:正文卷 第十四章 茶禅一味-2:初识德恒大师
水得寺所在之地已经算不得山区,只是一些丘陵和平地的结合地带,此寺东、北、西三面有低矮的丘陵环绕,南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寺庙周围是一道不高的杏黄色围墙,一座并不是很高大的山门之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水德寺。寺内殿宇也是黄墙碧瓦,参差巍峨,院内苍松参天,遮天蔽日,近得寺来,空气里已经弥漫淡淡的香火之味,耳中已隐约听闻钟磬之声。好一座香火旺盛的百年古寺。
午后的古寺香客已经不是很多,因为有马,俞承泽和邢玉娘从偏门进得寺来,自有知客僧接过马匹到偏院喂养,两人随身携带的宝剑也一并交于知客僧保管,邢玉娘先拜弥勒殿,再拜菩萨殿、天王殿,最后上拜大雄宝殿,邢玉娘先在香炉上焚起三柱信香,再往功德箱里放入三片金叶子,款款跪倒在佛前,摩顶叩拜。俞承泽因是道家出身,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大殿内当值僧人一看二人出手大方,气度不凡,一手拿念珠,一手执椎,邢玉娘每拜一下,椎便敲击大殿上的铜磬一下,磬声悠扬,余音绕过大殿,传得很远。
邢玉娘三拜之后,俞承泽在一旁掺扶起妻子,再一起合十行礼,从侧门走出。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殿前站着一位老僧,身旁有两位年轻的僧人跟随,老僧身披袈裟,一手立掌胸前为印,一手持一串硕大的念珠,慈眉善目,一染白须直垂胸前,满面红光,肤若婴孩,此等神态,不觉让人敬若上仙。
“阿弥陀佛!”俞承泽和邢玉娘赶紧双手合十躬身答礼。
“哈哈哈哈!”老僧笑道:“忽闻大殿的磬声之中传来大德之音,果然有高人在此,幸会!”
“惊扰大师清修,愧不敢当,”俞承泽道:“在下俞承泽,这是内子邢玉娘,敢问大师可是德恒大师?”
“正是老纳,”德恒大师道:“莫非我们曾经有旧?”
“我只是听师父提到过您,晚辈钦佩之至!”邢玉娘赶紧插嘴道。
“哪请问尊师是……?”德恒大师问道。
“罗小星!”邢玉娘道。
“哈哈!”德恒大师一乐:“确实是故人的高足,看来我们缘分匪浅哪。”
“大师此话何意?”邢玉娘问。
“半月之前,罗老施主还在蔽寺借宿过一宿。”德恒大师道。
“真的?”邢玉娘一惊:“她老人家可好?”
“多年未见,罗老施主倒是身子骨还是那么轻盈,人似乎也开朗了很多。”德恒大师道。
“她老人家身旁可还带有别人?”邢玉娘一脸关切之情。
“罗老施主身边还真的带着一位年轻公子,”德恒大师笑道:“看此情形,此人应该是贵公子了?呵呵。”
“让大师见笑了,这孩子已经离家数月,还不知他怎么样了?”邢玉娘微微一笑,欠欠身,算是刚才失态的一点歉意。
“施主放心,我看贵公子机智聪颖,一表人才,很得罗老施主欢心,想来定不会有事。”德恒大师道。
“那就太好了!”德恒大师的一句话,胜过江湖传说的百句,邢玉娘的开心溢于言表。
俞承泽只是微微欠欠身,算是感谢。
“俞施主眉心紧锁,心存郁结,看来定是有诸多事不能开怀啊!”德恒大师注目俞承泽道。
俞承泽心下一紧,这德恒大师好生厉害,虽再次合掌施礼:“在下确有一些心结羁绊,正要大师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德恒大师一声佛号:“心结起于心,也必灭于心,谁的心结也必要谁去灭,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哈哈。不过我这里到有一些好茶,如果俞施主不急着走,能在蔽寺小住几日,或许能让施主提神醒脑也未可知。”
“既然大师有好茶,那我们夫妻就逗留几日,品品大师这茶中之味。”邢玉娘生怕俞承泽不答应,就抢先应了下来,这样俞承泽肯定也不会说什么了。
“看来俞夫人是要考考老纳烹茶的手艺了,哈哈!”德恒大师开怀一笑:“那就请二位贵客到我的禅房一坐。”
“那就有劳大师了。”俞承泽也赶紧谢道。
“二位施主请!”
“德恒大师请!”
德恒大师的禅房在大殿之后的参天巨木之中,水德寺虽说前面诸殿建筑规模不大,但后面倒是有一个诺大的花园,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但此中各种树木当有数百年历史,几人合围之木随处可见,一直延伸到寺后的山丘之上,在此林中置一间禅房,当真是清修的好去处。
俞承泽夫妇随德恒大师到得禅房,照例沐脸沐手之后,退履门外,进得禅房,在茶塌前分宾主坐定。
早有小僧打理好碳炉泉水,看着丝丝冒气的铜壶,德恒大师不禁感叹道:“别看蔽寺处在着旷野之中,但后山矮丘之中竟有泉水常年不断,已流经数百年之久,不但可种植蔬菜瓜果,洗衣做饭,还可日日烹茶,很是养人哪。”
“水德寺三面矮山环绕,一面豁然开朗,后有山泉滋润,果然好风水,好气象,难怪香火数百年旺盛不衰。”俞承泽从小在道观长大,地理风水之术也颇有沾染,不免也有些感慨。
“难道烹茶也与这水有关?”邢玉娘有些好奇。
“当然,”德恒大师道:“古之好茶之人对烹茶用水也颇有研究,讲究泉水为上,江河湖水次之,井水为下,此等山泉,正好用来烹茶。”
“为什么就山泉水烹茶最好呢?”邢玉娘问道。
“这山泉水流自于地底岩石缝隙,经过层层过滤,最为干净,又多有活性,用此水烹茶,自然可得最佳的茶味口感。”德恒大师道。
“哪江河湖水和井水呢?”邢玉娘道。
“哈哈,看来邢施主还真是颇好此道啊,”看着邢玉娘如此认真,德恒大师不觉一乐:“江河湖水虽则活性不错,但纯净却比不上山泉水,烹茶的味道自然稍逊一筹,井水很是纯净,但此水太过静谧,活力不足,不能很好地挥发茶叶中的自然清逸之味,所以就被品为下等水了。”
“我一个妇人家哪好得了此道,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其实邢玉娘与德恒大师谈茶论水,无非是找些话题,期望德恒大师能对俞承泽予以指点,既然大师以水展开话题,那她也只有顺着说了:“同样是水,真有那么大的区别?”
“对于寻常人来说当然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心气难以平静,这种些微的差别也就难以辨别,”德恒大师道:“无论是修禅或者修道,都和这品茶别无二致,不得静心,难得其中妙趣。”
“看来大师是为天人,一泉水可得这诸多感悟,受教了。”邢玉娘道。
“得此泉惠泽,也算是缘份,心存感念而已,哈哈。”德恒大师道。
“贵寺颇得此泉水滋养,也算得功德无量,莫非贵寺寺名‘水德’二字与此有关?”一直在听他二人聊天的俞承泽问道。
“俞施主此话不错,”德恒大师道:“蔽寺有此泉润泽,寺名取‘水德’二字,确实与水有关,还真有点道家上善若水的用意,水可以滋养万物,随影就形,亦可载人覆舟,波涛汹涌,出家人得水滋养,修以水德,泽布天下,也可功德无量啊,哈哈。”
“看来这‘水德’二字确实用意匪浅。”俞承泽道。
“喻德于水,不着于水,这‘水德’二字也就是个名字,俞施主也不必过于探究。”德恒大师道。
“大师此话何意?”俞承泽问道。
“哦,水开了。”这时炉上的铜壶壶盖已经“蓬蓬”作响,德恒大师不再回答,而是熟练地烹起茶来,温杯,洗茶,转杯,献茶。
“请用茶。”德恒大师道。
俞承泽双手合十作了一揖,顺手端起面前的一盅热茶,见其茶汤色泽暗红,透亮见底,略略吹口气,小口喝尽:“好茶!谢大师。”
邢玉娘端起茶盅,轻轻嘬了一口随即放下道:“谢大师。”
德恒大师微微一笑,没有作声,捧起面前的一盅热茶,置于鼻前,眯起眼睛,轻轻一嗅,脸上顿时泛起会意的笑容,轻嘬一口,并没有急于下咽,而是让茶汤在唇齿间慢慢流淌,当茶汤散满舌面,再慢慢咽下,随后喝尽盅中之茶,轻舒一口气,满身通泰。
看此情形,俞承泽心想,看来这是位很会享受的老和尚。
德恒大师又倒上了第二盅茶:“二位施主请。”
“大师请。”俞承泽和邢玉娘应道。
看着德恒大师还是蛮享受的样子,俞承泽这回也是慢慢的品着,体味着。
“俞施主可得这茶中之味?”三盅过后,德恒大师问道。
“先苦后甘,唇齿留香,余味无穷,果然好茶,应该是湘西产的黑茶吧。”俞承泽道。
“哈哈,”德恒大师道:“俞施主果然好见识。”
“大师见笑了,”俞承泽道:“只是从小随师父喝过此茶。”
“其味可有不同?”德恒大师道。
“味虽相似,但感觉却相差很大?”俞承泽道。
“施主不妨说来看看。”德恒大师道。
“今天大师的茶味醇香舒爽,小时候的感觉却很温暖。”俞承泽悠悠的道。
“呵呵,”德恒大师笑道:“哪里来大师的茶味,既入施主之口,那便是施主的茶,味也是施主的味,看来俞施主是想师父了,善哉善哉。”
“惭愧,”俞承泽低头道:“我已经数十年没见到师父了,不知道他老人家可还健在?”
“既动此念,在与不在也已没有多大分别,阿弥陀佛。”德恒大师道。
“可师父不知。”俞承泽道。
“你怎知他不知道?”德恒大师道:“你既已知,他知不知道已经不管你的事,你只能解决你自己的事。”
听到此言,俞承泽不觉心中怦然一动:“阿弥陀佛,大师所言甚是。”
德恒大师会意一笑:“看来俞施主今天这茶喝的确实有点味道。”
“大师,在下还有……”
没等俞承泽说完,德恒大师就举手阻止了他再说下去:“二位施主,我们今天只来喝茶如何?
“好,就依大师。”邢玉娘知道,既然德恒大师留他们喝茶,此中必有深意,所以就先应下,以免俞承泽心急再问。
三人继续品茶论道,夫妻二人当晚就在寺中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