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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狂歌:造化折人 第二十二章 姓柳的

    卢秀探过头去,细瞧沫柔的手腕,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奇道:“你现在还疼么?”

    “现在僵着手腕,倒是不怎么疼。”沫柔撇着樱红的水润唇瓣,道:“但若转动手掌扯到腕部就会生出痛觉来,且掌面压向手腕会疼的更为厉害,这两日我时刻注意,尽量让手上的动作轻缓。”

    卢秀凝眉道:“这样怎么行呢?没想过再找大夫看看么?”

    “昨日来给我号脉的那位,可是集上最好的大夫了,他都瞧不出因由来,再找集上的其它大夫又有什么用呢?”沫柔无奈说着:“昨日那大夫说了,让我好生修养几日,尽量别活动手腕,看看有没有好转,若没有好转他再来想办法,容姨也同意了。这不,今日早上就没练琴,来你这儿了。”

    卢秀点着头,心中一动,猜疑道:“有没有可能是你最近弹琴弹的多,伤了腕部的肌骨?”

    “之前我和容姨也是这么想的,但大夫昨日在我腕部扎了一针,问我酸不酸,我说轻微有些痛,但不酸,大夫就说并非活动多、损伤筋骨的缘故,唉…”沫柔悠悠叹道:“现在我也懒得想是什么原因了,等过几日再看看吧。”

    说完后,沫柔将挽起的袖角放下,掩住好看的玉洁手腕。

    卢秀心中担忧,正想说两句关心的话,不想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男子叫嚷的声音。

    “轩然!轩然!我爱你,与我回安庆吧,我娶你啊!”

    叫嚷声渐大,紧随其后,传来容姨不耐的声音:“哎呀,我说柳公子,我不是与你说过好多次吗,轩然她不同意,你何苦一大早的来我这儿闹腾呢?”

    “容妈妈,我昨晚卖了货,现在有银子了,多少银子你开个价,轩然的卖身契我赎了!我要娶她!”

    “哎呀…你…现在不是银子的问题,是轩然她不同意,你要是想行那事,可以把轩然包了呀,晚上我帮你安排。”

    “容妈妈,我爱的是轩然的人,我要的是与她长相厮守,你…你说这番话,是对我的侮辱,太过低俗。”

    “嗨!你说我低俗?我这万红院开了十来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过去有人来赎完璧的处子回去做妾,这我能理解,像你这样嚷着要娶残花败柳的春楼女人,我还就真没见过!”

    “你…你一介腌臜老妇,如何能懂我对轩然的一腔真情!”

    “我…你…我…把他给我拖出去了!从此以后,别让他踏进我这万红院一步!”

    外面吵嚷的越来越凶,院内的琴声都止了,卢秀与沫柔相视一眼,起身一并行到屋外,循声看向进入后院的圆形拱门,却见容姨堵在拱门处,身前两名护卫驾着一名穿着长衫的男子,那男子头上戴着青纱帽,穿着锦服,个子有些矮,长得很普通,被护卫驾着朝后走,踢蹬着腿,嘴里还在不停的喊着轩然的名字。

    此时除了卢秀、沫柔,院内其余各房练琴的女子也都出了屋子朝拱门处看,唯有一处靠内侧的偏房闭着门户,那是轩然的屋子。

    沫柔遥看那被拖走的男子,出神道:“这个姓柳的竟然又来了。”

    卢秀站在沫柔身旁,仰头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姓柳的是安徽柳氏茶商的公子,在家读过几年书,没考上秀才,被家里的人强逼着出来走货,十日前他来万红院听曲,见过轩然姐姐后便丢了魂,直嚷着韩君那句‘梦里佳人却是卿’的名词,要包前院的厢房与轩然姐姐单独见面,唉…”

    沫柔叹着气,片刻后蓦然醒转过来,低头朝卢秀看道:“嘿,你一个小孩子问这干嘛?你能懂什么?”

    “你懂得我都懂。”

    卢秀容色老成,他确实知道,沫柔说的韩君名叫韩仕香,是武周上一朝元盛二年的状元,曾给长安某位春楼女子写过一首《长相忆》的曲词,其中有‘梦里佳人却是卿’这一句,这首曲子在武周传的很盛,东院好几位女子都曾在他面前唱过。

    “呵,你才多大,能懂什么?”

    沫柔笑着,正想摸卢秀的脑袋,猛听拱门处容姨喊着:“你们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回屋练琴去!”

    院内一阵躁动,沫柔缩着头,忙拉着卢秀回了屋子。

    待回屋后,卢秀走到桌旁,垫着脚在木凳上坐下,看向沫柔道:“你刚才还没说完呢,后来呢,那姓柳的要干嘛?”

    “他呀,包了间厢房和轩然姐姐叙谈了一夜,之后常来门口叫嚷,说卖完他们家的货,有了银子就来替轩然姐姐赎身,还要带轩然姐姐回安庆娶她为妻。瞧他刚才的模样和所说的话,八成是昨晚卖完货,现在身上有大把的现银了。”说着话,沫柔来到卢秀身旁坐下,笑着:“对了秀儿,你懂什么叫‘娶’么?”

    卢秀懒得回她,只道:“轩然姨母怎么样?她是怎么想的?”

    “这几天轩然姐姐白日都不出门走动了,晚上也魂不守舍的,昨晚替我弹琴时弹错了好些音呢,好在那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江南商贾不懂什么音律,没听出来。”说罢,沫柔轻蹙娥眉,又道:“虽然轩然姐姐早前和容姨说过,说她不想和那姓柳的走,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轩然姐姐是有些动心的。”

    “那红香姨母是怎么说的?”

    “红香姐姐不想让轩然姐姐走,至于原因…”

    沫柔话声停住,朝门外顾盼一番,压低嗓音:“我听院里的几位姐姐说,她们觉得这姓柳的可能是装的一副痴情样,就算真的替轩然姐姐赎身,也是为了将来可以像对家奴一样时时欺辱轩然姐姐,毕竟她们说,这样赎身娶妻的事过去从未有过,红香姐姐也为此担心,劝轩然姐姐留下来呢。”

    卢秀闻言颔首,最后问:“那容姨呢?”

    “容姨?”沫柔声音压的更低了:“她也不想让轩然姐姐走,其实容姨就是嘴毒面狠,心还是好的,前些天她就和红香姐姐说了,只要轩然姐姐不同意,将来不管是谁,开多少价,她都不会把轩然姐姐卖掉。

    说到底,容姨还是为我们考虑的,知道姐姐们都不容易,容姨前不久还说呢,只要轩然姐姐再在这儿待三年,就把卖身契还给她,并给轩然姐姐一笔银子,送她回苏州安顿。另外容姨还说,东院里的其余姐妹凡是呆满十年的,也都有相同的待遇。”

    沫柔怔怔出神的说着,浑然忘了自己是在对一个孩子诉说,说完后,她面上带着哀意,也不知是为轩然还是为她自己。

    卢秀蹙着眉若有所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五年来,卢秀每日都能感受到红香、轩然等一众东院女子对他的照顾,如果他有能力,他希望她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但他现在不过是个孩子,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万红院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