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Auld Lang Syne， my dear.

    For Auld Lang Syne.

    We'll take a cup of kindness yet，

    For Auld Lang Syne.

    悠扬的音乐从机舱内的平板里传来，在相比于之前安静地飞行环境里特别清晰动听，正是一曲《友谊地久天长》。

    作为新年必播的传统曲目，在跨年时刻美国电台里、电视里、聚会中都会响起这首悠扬而美好的旋律，以往秦汉只是在电影与美剧中看到这样的场景。熟悉的旋律、欢快的节日氛围，但在螺旋桨平稳旋转的塞斯纳172里听到这首歌让他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真的离开拉斯维加斯了吗。

    该不会突然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吧。

    “在资本主义社会跨年了哦。”

    祝幼仪突然眯着眼睛对秦汉笑着说，她还记得秦汉在酒吧对峙时刻说过的话。

    而且还是海拔接近2000尺的空中，秦汉看着ALT仪表盘上在1和2之间的较短指针这样想着。

    “插播紧急安全通知，插播紧急安全通知...”

    乐曲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当局机械而重复的紧急通知与戒严公告，来自白宫的推送此时也出现在屏幕上。祝幼仪滑动着手指关闭了重复的电台——在过去的一天里所谓紧急的时刻对他们而言已经太多，至少暂时他们不需要再听这些。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然而却是能听懂内容的歌词与清丽的声音，祝幼仪在电台关闭后轻声哼唱起中文版《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歌声将秦汉的关注带来到幼仪身上，他发现女孩纤柔的食指缠着布带，这应该是之前留下的伤口，但现在的秦汉并没有说话也不想重提之前喘不过气的逃亡，他只愿意静静地聆听这悠扬的曲调。

    静谧的夜空，漫天的繁星。

    这激烈之后的平静就如同高潮之后的空白一样迷人。

    握着操纵杆的秦汉彻底放松下全身紧绷的肌肉，在幼仪的哼唱里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深邃的星空、蜿蜒的山脉、平静的戈壁沙漠，甚至包括身上已经冷却下来的汗水。

    “我们也曾终日逍遥...荡桨在微波上。”

    “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声音渐息。

    “秦汉。”

    祝幼仪抱着双腿小脑袋担在膝盖上，这是女孩最舒服与习惯的坐姿。

    “恩。”

    “你的梦境中我活下来了吗？”

    这是秦汉彻底说出梦境时刻她就想问的话。

    幼仪的话让他重新想起梦境中女孩为了晕倒的同伴而留在酒店等待救援，想起了离开酒店时看到女孩那焦虑无助的眼神。梦境中留在死地的祝幼仪是否活下来秦汉不清楚，但是现在女孩至少已经在离开拉斯维加的天鹰教练机上。

    可还没等秦汉回答，幼仪却继续说：

    “是你救了我呢。”

    秦汉在回忆起完整的梦境时曾立志要带幼仪离开死地，在老乔治离去时做出承诺，但是当生路断绝与绝望环绕的时候他也一度信心崩溃，甚至只想放弃抵抗来换取幼仪安全的虚幻可能性。幼仪这句“你救了我呢”仿佛在提醒秦汉——怎么样，本姑娘相信你没错吧，梦境里的事真正发生了，你真的带我离开拉斯维加斯。然而秦汉知道，那时自己的内心除了这相识并不久的女孩的无条件信任外什么也没有。

    看着抱腿团坐的祝幼仪，一种强烈的想法随着旋律在秦汉心里回荡——什么友谊地久天长，眼前的幼仪才地久天长！

    舷窗外，无数的星辰此刻汇聚在一起，组成横亘在苍穹中央的璀璨银河。秦汉觉得银河的英语单词the Milk Way，奶水之路和汉语银河一样有美感又贴切。此刻这银河，这奶水之路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仿佛伸出手就能抓到其中无数闪亮的星辰。瑰丽的银河映照在他黑色的双眸里，一如无数童年夏天的夜晚。那时在院子纳凉的秦汉总高高抬头，看那垂落到地平线的星野，而爷爷会摇着蒲扇讲牛郎与织女。一旁的幼仪也会有同样的童年吗？

    “头顶，星群。脚下，星座。五十亿英里之远，星系死去，像雪落于水。”

    秦汉曾经很羡慕圣埃克苏佩里在《夜航》里描述的这句话，羡慕飞行员才有机会目睹直击灵魂深处的星空，然而此时此刻他感受到的美却远远超过星群与夜空。

    轻柔的云絮慢悠悠经过塞斯纳172，。

    来自飞机左翼下的小小风速管在稳定地给秦汉面前的各种仪表盘收集数据。

    秦汉放松地握住手里的驾驶拉杆，偶尔根据姿态仪表盘保持飞机的平稳，让仪表上微缩小飞机水平的同时以稍高于地平线的角度继续攀爬。Alt仪表上一粗一细两根指针已经显示飞机上升超过1500英尺了，秦汉包裹在飞机周围的锐化可以感受到空气密度的缓慢减少。络腮胡之前科普了目视飞行的限定高度18000英尺，而塞斯纳172的爬升极限达不到这个高度，加上只是临时带两个学员感受低空飞行所以他连无线电台都懒得打开。

    幼仪也在继续熟悉络腮胡留在副驾驶的平板，面前航图一样的界面正是她研究的Foreflight软件。放松飞行和研究航图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远方天空出现高高堆积的暗黑色云层，直到这架四座教练机继续飞行一长段距离之后，祝幼仪提醒了秦汉：

    “秦汉。”

    秦汉转头看。

    祝幼仪正左手持着Ipad，食指指着Foreflight航图上一片雷达绿色云块中央的颜色——黄色、深红色、以及最里面有蓝色闪电标志的紫红色。不用任何知识都知道航图上的闪电与深色云块代表着恶劣的天气，幸好这一大片雷暴云并不处于飞机航行路线的前方。而且他发现这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雷云直奔拉斯维加斯而去。

    在目睹光彩焕然、变换虚灵的的龙蛇极光之后，秦汉对于气象总多了一份特殊的敏感。他不知道这一大团雷云对于拉斯维加斯意味着什么，但是这梦境中没有出现过的情景依然让秦汉觉得不安。好在他和幼仪不用再去面对拉斯维加斯发生的一切。

    侧后方的雷云中不时有一道道长得惊人形态各异的蓝白色闪电连续出现在云层间，宣泄着自然那强大的能量。而入门级教练机的螺旋桨以恒定速度旋转着行驶在安全的路线上，这架漆有白色N65842编号的飞机犹如绕过风暴的小渔船，幸福地离开风暴中心。

    在这平静的夜空中，塞斯纳天鹰在以100来节的巡航速度载着秦汉与祝幼仪向美利坚西海岸飞去。从Jean Aviation机场到洛杉矶大概是250英里，换算成公里数是400公里，以目前的巡航速度只要2个小时他们就能到达西海岸的洛杉矶。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和油量，油量充足，足够安全飞到洛杉矶。

    往西海岸飞行的这一段时间安详而又美好。

    航图上一直以来的沙漠也逐渐被山峦与绿色生机取代，塞斯纳17终于离开了长满灌木与约书亚树的沙漠接近了洛杉矶。

    右前方一座绿色山峰上有一顶飞碟一样的云彩已经可以被肉眼看到，已经有经验的秦汉虽然不知道云的学名是荚状云，但他知道那样的山峰与荚状云意味着剧烈的气流颠簸。控制操纵杆微微向左，塞斯纳172在秦汉的驾驶下穿行进左前方代表着安全的平静乳白色云帐，这棉花糖一样云气的远方是洛杉矶与蔚蓝的大海。

    “假如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假如一切可以恢复平局，我们一定要考取FAA的私人飞行驾照。”

    祝幼仪闭着双眼，感受云帐环绕的安宁。

    “当然。”

    秦汉想着，他喜欢飞行的体验，他也喜欢“我们”这个词。

    穿过美丽的云帐，秦汉通过操纵杆控制机尾的升降舵向下，开始降低飞机的高度。

    小镇、教堂、咖啡馆、街道，一切象征美好和甜蜜的人间事物都在迎着秦汉逐渐变大。塞斯纳的高度已经下降到2000英尺左右了，这个高度可以一览美好的风景，充满生机的绿色也带来了更多的清新空气进入机舱。

    而就在前方是密集明亮的人类建筑群，代表着人类文明的一群摩天大楼正一栋挨着一栋高高耸立在远方城市建筑群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