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小闲臣:正文卷 第111章 你弱你有理(二)
“你们凭什么骂我儿子‘白眼狼’!?”柳氏听着村民吼声,突然怒意涌上心头,叱问众村民。
吴田指着曾浪,对柳氏道:“你养的白眼狼儿子!数典忘祖!忘恩负义!为富不仁!我们村里的败类!”
众村民跟着吼:“白眼狼!败类!”
曾浪上前几步,护在母亲柳氏身前,怒问吴田:“吴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喽!我怎么‘白眼狼’了?我又怎么‘数典忘祖’了?我又怎么‘忘恩负义、为富不仁’了?你要是说不清楚,以你的身份,胆敢辱骂本举人,我便可以让官府治你的罪!”
“呦呵~”吴田冷笑,回身看着众村民道:“诸位都瞧见了吧?某些人啊,中了举人,不感恩邻里也就罢了,反过头来,还想要治他邻里的罪哩?给他立牌坊他不要,修路、造桥他不参与,还把好处拿给外乡人……诸位,你们瞧瞧……啧啧,我们村里怎么会出这样一个白眼狼啊!”
“唉,作为禾田村的一方老人,我吴田真是觉得愧对禾田村的祖先英灵啊!我们村竟然出了个这么忘恩负义的举人啊!”吴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说着,吴田又转身面朝着曾浪,向前几步,冷笑不已:“小娃子,你不是要治老夫的罪吗?来呀!尽管治啊!”
这时吴田身后一些吴家人叫喊:“如果吴老有罪,那岂不是我们都有罪?整个禾田村,都他娘有罪!就你曾举人无罪!”
三四百村民顿时又沸腾不已、叫囔声不绝,这种时候,越是拿‘治罪’刺激他们,他们就越发觉得受到欺压,都恨不得‘揭竿而起’,大闹一番。
曾浪也没办法让他们安静下来,由着他们叫囔,等他们叫了好一阵,他们自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些稀稀零零的议论声。
曾浪指了指吴田,看着他身后的众村民,目光如炬,朗声道:“好呀!既然吴老说我数典忘祖、忘恩负义、为富不仁,那请你们拿出证据来!只要你们说得对!我承认!我也保证知错能改!你们谁要说?谁都可以说!”
一个姓吴的村民,在吴田的眼神授意下,率先站了出来,说道:“你把避税的好处都拿给外乡,作为禾田村的一员,你有没有一点乡里荣辱感?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曾有根老伯这时忽然站出来说道:“喂!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论起来,曾浪的曾祖父,也就是曾德全的父亲曾祥坤,乃是从我们大林里搬迁到你们禾田村的,当时我们全县闹饥荒,官府就分出一部分人到桃源里去开垦荒田,我们老曾家分了不少人出去呢……这曾祥坤便是分到你们禾田村的,这事才过去五十多年,我还是记着的呢!就算曾浪认祖归宗,也是认到我们老曾家,和你们禾田村有什么关系?”
曾庆祥、曾庆寿纷纷点头。
曾浪见那姓吴的村民不说话了,便又朗声道:“我还有什么不仁不义的地方,你们尽管拿出来说!”
曾晧胜在吴氏的推搡下站了出来,大喊一声:“你的亲叔在这里哩!”
众村民纷纷望着曾晧胜,他作为曾浪的亲叔,站出来揭曾浪的短,自然是最有说服力的。
曾晧胜对众村民假惺惺地说道:“其实曾浪他也没什么大的过错,对吧?就是他当初在我们禾田村长大,受村里水、土、人家的恩泽,我们禾田村,怎么说,于他也是有恩的,他怎么着也不能忘本对不对呀?有好处,他拿一点儿给大林里老曾家不错,但他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生根落叶的村子呀,做人哪,要一杆秤端平,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众村民皆是点头称是,称曾晧胜说得在理;吴田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听了曾晧胜的话,曾浪忍不住指着这个亲叔朗声叱骂:“曾晧胜,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一听到曾浪直呼曾晧胜名字,而不是叫叔,众村民皆是摇头叹息,心里暗骂曾浪大逆不道。
曾浪不去管众村民如何腹诽,继续骂道:“我三岁那年,我爹去参加吉安府考试,我娘独自在家,一边带着我,一边织帕子,我在摇篮里不小心滚翻落地,脑袋摔破了,我娘背着我,走了十里山路寻医,你当时看着,还说一句‘呦,摔跤了啊’,你有想过帮一下忙吗?哈!”
“我……”曾晧胜张大嘴巴。
不等他说话,曾浪继续怒骂:“我五岁开始,你老婆吴念梅就开始偷我家东西,从一根绳子开始,接着是菜园子的菜,接着是扁担、腊肉,后来,我爹死了,你老婆就开始霸占牛棚、柴房……你有制止过一回吗?”
“还有你,曾沙!你别给我躲着!你曾经欺负过我多少次?你说!一次我脚烫伤了,你还怂恿外人故意踩我的脚!你有一点把我当兄弟的样子吗!?”
“曾晧胜!你全家子都不要脸!以欺负我和我娘为乐!我凭什么要帮你?!你有什么资格配当我叔!”曾浪想起这种种,嘴唇抖了抖。
虽然不是他亲自经历,但是上一世他就是孤儿,没少受人间白眼,是以,对这具身体的痛苦记忆,也是有着深切的感同身受。
见吴氏似很不服气,曾浪指着她:
“还有你,吴念梅!你以为有老吴家暗中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了是吗!哈!?”
“以前,你们欺负我和我娘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啊!哈!?”
“还有你、你、你、你!”曾浪用指头将一个个村民指了出来,其中一个是刘三:“你们是不是笑话过我读书没用!?你们是不是当着我娘的面嘲笑过我!?”
“还有你这死老太婆!是不是骂过我娘长得像骚货,克死了我爹!?”曾浪指出一个老妇。
“还有你、你……你们这群小屁孩!是不是编过打油诗辱骂过我?”
“还有你这个乡塾先生!你这个臭老九!连一群孩子都教不好!你教个屁的书啊!”一个青衫老者被曾浪指出后,张了张口,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还有你!张家那姑娘!你躲什么躲!当初是不是你见到我就躲!?是不是你觉得我长得难看又家穷,说什么宁死也不会嫁给我这号人,哈?”
曾浪冷冷的目光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扫过,脸皮有几分涨红,冷声道:“你们一个个,觉得我忘恩负义、为富不仁是吧?”
“可你们给过我恩吗?给过我义吗?”
“你们一个个,觉得我是大恶人是吧?”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自己就一定是好人吗!?”
“今天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麻木的愚蠢的无知的贱骨头,活该一辈子活在最底层!”
“我就是不帮你们!你们生气也没有用,你们后悔也没有用!”
“曾经对我好的,我会十倍地、百倍地对他好,曾经伤害过我和我娘的,我这辈子也会记着,你们回去烧香拜佛乞求上天的原谅吧!在我这儿,我会记恨一辈子!”
曾浪还想在骂什么,这时王进喜走到他身后,拉了他一把,让他回身看,原来母亲柳氏早已经哭红了双眼,由莹儿抱着啜泣。
想来是回忆起了种种不好的过往。
见莹儿抱着母亲,曾浪稍稍安下心,又将冷冽的目光将众村民一扫,慢慢退了几步,来到母亲身边,问莹儿:“没事吧?”
莹儿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几分凄婉,摇了摇头说声没事之后,又低声道:“郎君,原来你小时候是这样过来的,妾现在才知道……”
莹儿的一两句话,将曾浪从歇斯底里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整个人冷静下来,拍了拍母亲柳氏的背之后,又温柔地看了莹儿一眼。
而被曾浪一顿叱骂的众村民,全都还处于震惊之中。有些人觉得曾浪骂得不对,因为说到底还是他不会做人、不知感恩,他太记仇了,这些都是小事,他不应该如此记仇;也有人暗暗盘算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扳回一局,让曾浪再次处于大家的对立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很多人同情他的过往,理解他的作为;也有极少人将目光看向王进喜、曾有根、曾庆祥、曾庆寿等人,他们这些人跟着这个‘大恶人’,为什么能够一个个富裕起来,过上好日子,听说王进喜还买了好大一栋宅子……再看看李莹儿、秋香,为什么这个‘大恶人’娶的妾都这么绝色?买的丫鬟都如此漂亮?很多事让人想不通……
就在这时,一队捕快在捕头张大年的带领下匆匆跑步过来,瞅着吴田等人斥喝:“何人胆敢在举人老爷家里闹事!?”
曾山将吴田等几个带头人一指,张大年朗声下令:“给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