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切换。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双手抱膝，坐在一间破庙中。破庙早已经没了大门，只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块木板，用来聊以遮挡风雪。男孩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眼巴巴望着远方。

    这正是隆冬时节，寒风凛冽，雪花纷飞。即便裘皮大衣，也难以抵挡寒冷。这男孩几乎衣不遮体，自然越加折胶堕指。他牙齿格格打架，身子瑟瑟打颤，嘴唇都已经发青了。

    风雪之中，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看那人体态，像是个女孩。她瘦弱的身体，简直经不起风吹。她一路踉踉跄跄、摇摇晃晃，有几次更是被风吹的跌倒在雪中。

    破庙中的男孩看到女孩身影，立刻站了起来。但他只是走到门口而已，并没有去迎接。女孩摔倒时，他更没有要去搀扶的打算。

    女孩走近了，她显得比男孩更瘦，浑身上下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她的衣服，也比男孩的更破，不过勉强挡住胸口和下身而已。她从雪中走来，甚至没有一双鞋。她的脚上，全都是冻疮。

    “姐！”待那女孩走进破庙，男孩便一把将她拉住，并在她身上来回翻找。

    女孩红着眼睛，显然刚刚才哭过。但此时，她却强摆出一张歉意的笑脸：“方娃，姐今天，没有要到吃的。”

    男孩闻听此言，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放声大哭。

    女孩走到破庙角落的那堆乱草旁，一头躺了下去。实际上，更像是摔到了乱草里。

    男孩在地上嚎哭，女孩在乱草里默默流泪。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女孩突然从乱草里翻出一把已经生锈的钝刀。那刀已经没了刀柄，刀柄处用一块破布缠绕着。刀身遍布缺口，还有斑斑血迹。

    女孩一手持刀，一手撩开了自己下身的破布。

    她两条大腿，简直让人触目惊心。腿上的肉，几乎全都没了。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

    女孩想要割自己腿上的肉，却无处下刀。她又撩开上身的破布，一个胸部已经没了。她一咬牙，将钝刀放到了另外一个胸部上。

    再一咬牙，她开始切割自己的身体。

    钝刀如锯，那女孩很快便疼的大汗淋漓。但她手上丝毫不肯放松，反而越来越用力。终于，她切下了自己的胸部。

    女孩收好刀，重新藏到乱草里。接着，她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掺杂着香灰的泥土，撒到了自己的伤口处。泥土落到伤口上，顿时疼的女孩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但这样一来，血也算是止住了。

    女孩将肉在泥土中打了个滚，肉被弄得脏兮兮，使人根本看不出形状。她笑着对男孩道：“方娃，你看！”

    男孩看到肉，如饿虎一样扑了上来。

    女孩道：“上次姐拿回来的那块马肉，你还记得吗？这肯定是上次吃剩下的，不小心掉在了泥土里，我们都没有看到。”

    “你快别说了，快做肉给我吃。”男孩的口水，已经流了一地。

    “好好好。”女孩一边柔声答应着，一边从身后拿起几根乱草，放到破庙的地上。接着，她敲打着两颗石头，用溅出的火星，点燃了乱草。

    女孩笑着为男孩烤肉——她自己身上的肉。

    才烤了一会儿而已，那已经饥肠难耐的男孩，一把抢下肉，顾不得烫，也顾不得生，几口吃的精光，一点也没给女孩留。

    夜晚，两个人躺在乱草堆里睡觉。那女孩的情况很不好，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柔声对那男孩道：“方娃，冬天很快就过去了。等冬天过去，饥荒也就过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还要给咱家传宗接代呢。”

    “嗯。”那男孩说道。

    女孩偷偷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鲜血已经打湿了她身上的破布，也染红了身子底下的乱草。女孩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她又对男孩说道：“姐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啊？”

    “姐，你别死。”男孩说道。

    女孩凄凉的一笑：“姐要是死了，你，你就把姐吃了。”

    “啥？姐，你说啥？”男孩抬起了头。

    女孩想要把男孩的头重新按回到自己的臂弯里，她怕男孩看到她身上的血。可是，她已经没了力气，她连手都抬不起来。好在正是深夜，月光暗淡，男孩什么也没看到。

    女孩道：“马身上的肉，可以吃。姐身上的肉，为什么不能吃呢？方娃，不吃肉，人就会饿死的。你一定不能饿死，你要活着！咱爸妈，还指望你给咱家传宗接代呢。”

    “姐，你总说传宗接代，啥是传宗接代？”男孩又躺回到了女孩的臂弯里。

    “就是讨老婆，生娃娃。”女孩解释道。

    “娃娃我懂，我就是娃娃。啥是老婆啊？”男孩问。

    女孩想了想：“老婆就是女孩子啊，一定要讨个你喜欢的女孩子做老婆。你不是喜欢凤丫头吗，就让凤丫头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不好！”男孩伸出胳膊，搂住了女孩的脖子：“我只要姐。”

    女孩不由的露出笑容。

    笑着，笑着，笑容僵在了脸上。女孩死了。

    孽镜一黑，没了画面。

    周佳辛已经满脸是泪，不必柳如烟为他说明。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那男孩，正是他。而女孩，就是李华宇。

    “周判官，还要看下去吗？”柳如烟这个人，永远都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即使刚刚看完这样惨绝人寰的场面，她仍能笑得出来。

    周佳辛只顾偷偷抹泪，没有回答。

    柳如烟又道：“她为了救您，死过十次。她曾是您的妻，您的朋友，您的姐姐，您的爱人。很多时候，她甚至完全是个陌生人。可为了救您，她仍然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现在她有难，您怎么能不管不问？”

    “别说了！”周佳辛打断了柳如烟的话：“我知道了。”

    柳如烟偏要说下去：“她欠泰山王三十万功德，是为了您，因为她需要一副身体，帮您断案。她撕毁命本，也是因为您！”

    周佳辛道：“她丢了魂，这跟我有关，我承认！但她撕命本，可不是我让她干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柳姑娘，你可不要乱说啊。”

    柳如烟道：“失掉爽灵魂的人，等于失去所有智慧和记忆。李姑娘，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可那些与您有关的记忆，却像是铭刻在她心里一般，她仍然没有忘记你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周佳辛没明白。

    “您在将她斩首之前，没有听到她的话吗？”柳如烟问道。

    周佳辛想起，李华宇之前确实一直在念叨着三个字——李华宇。可这三个字跟他周佳辛有什么关系，这明明是李华宇自己的名字。

    “您可能没有听清，她说的并不是李华宇，而是——梨花，雨！”柳如烟指了指孽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