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锦衣行:草蛇灰线 第五十章 无可奈何
许折披着厚重长衫,手执春秋教义,面色平和地立在孔夫子像前。
他面前半丈处站着一个小男孩,衣衫整洁,身形却孱弱,似弱不禁风。
小男孩将怀里紧紧抱着的包裹,递给许折,然后紧张地看着他的脸。
许折接过黑布袋,打开,是一袋米粮,外加些芹菜、红枣。
“许先生?”小男孩有些慌张地试问道。
许折点头,平和地讲道:“可。”
然后便将手中黑布包放到一旁,自己坐到了漆黑的雕花木椅上。
得到应允,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面色一喜,当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从一旁的桌上将许折早已准备好的茶水倒出一杯,恭敬地奉上。
而后不犹豫地跪下,行拜师礼。
一跪孔丘像,“夫子在上,我喻平安,入此门无悔,悔则无识。”
二跪先生,“从此愿听先生教诲。”
许折将手搭在他的头顶,轻声道:“喻平安。”
“请先生训话。”
许折摇摇头,没有诫勉之意,只是问他:“为什么念书?”
“为了,”喻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为了……”
直到小脸有些微红,他也没给出答案。
“起来吧。”许折笑着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小小的喻平安脸更红了,然后从地上起来,掸掸膝处衣衫的灰尘。
“读书是一生的事,戒骄戒躁,以平常心事之便可。”
“谨遵先生教诲。”
“不需这般恭谨,”许折轻啜一口茶水,“以后早上辰时巳时,午后申时酉时过来,有事须提前与我说。”
“是,先生。”喻平安脸上忽然挂着些许难受的表情,他小声说,“可,可我们的书塾已经被……”
“没事的。”
许折轻声说道。
时已深秋,寒意渐近。
白驹过隙,光阴流转,转眼已是三日之后。
包括喻平安在内,一共来了四名学生。
喻平安、何俅、任余、汤缓缓。
剩下的两人没露过面。
书塾在此地官差的协助下,重新修整好了,其内被搬走的东西全部被那瘦瘦的男子还了回来。
能通过律法解决的事,再好不过。
当然,许折觉得那人应该感到庆幸,如果律法解决不了事情,许折或许会直接解决他这个人。
屋外秋风萧萧,屋内书声琅琅。
许折念一句,他们就跟着念一句。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
许折缓缓于前方来回踱步,单手负后,单手持书。
忽然就听见离他最近的任余在小声而急切地呼唤他:“先生,先生……”
许折偏过头,望着他,方想问何事,余光就瞥见了屋外来了四五个手持木棍的大汉,气势汹汹,个个长得凶神恶煞。
为首的还是前几日的那个瘦男子。
其他几个学生显然也看见了,面面相觑,而后看着许折。
读书声渐渐止住,变为一阵寂静,而后又有些窃窃私语地嘈杂。
“这可怎么办啊,这张炎以前欺负过我爹,做事霸道地很。”
“别急,我相信先生能解决的。”
“怎么解决啊……这个人后面有什么野狼帮的人,先生……先生真的能解决吗……”
“先生已经报官了,这书塾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就是这样,我才更担心。这张炎以前偷过我家东西,我爹也报过官,这张炎也是道歉赔了些钱,后来,后来就一直找我家麻烦,官府也不好总管这些私事。”
汤缓缓手心出了些汗水,又说:“而且那时候,这人还没有与什么野狼帮有关系,现在……”
她又看了一眼许折,轻轻咬住了嘴唇,不再言语。
心中却是愁云密布,“先生,可有大麻烦了呀。”
许折微微蹙眉。
他给过此人机会了,如果他不再纠缠,此事可就此揭过,但很可惜,他没把握住。
“先生,你,你别出去,我们把门锁住,他们不敢进来的。”
任余穿着平常衣裳,人微微有些驼背。他急切地看着那几个大汉越走越近,心中也越来越不安:“这要是动起手来,先生这瘦弱身板要被活活打死的呀……”
外头那个瘦男子先是一副愤恨的模样,待走近了,又变得得意洋洋起来,大声朝许折喊道:
“你真有种啊!报官是吧,好,我以后每天都来这里,教书是吧,我让你教不下去!”
“你放心,大庭广众的,我可不能将你如何,但以后你晚上走夜路可得注意了。”
“看见我身边这几位凶狠的大哥了吗?都是狠角色,随便来一个都能将你打的满地找牙!”
“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你自找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大哥是谁,敢得罪我,在这一片我让你待不下去。”
“……”
见许折依旧不出来,张就踏着欠打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吹着口哨,嬉笑着望着许折:
“报官是吧,继续报,我倒想看看我不动手,官府会不会管这事,我以后就住在这儿了,反正公文上也只是说这地方只是留给你教书。”
“姓许的,你要知道,这房子那老头可不是送你了,你在这边教书,好,我没办法,但我可以每天来这儿转悠,这个官府管不了吧?啊?哈哈哈哈哈……”
许折放下书卷,卷起袖子,缓缓走过去。
走到这瘦得皮包骨的张炎面前,轻轻一笑:“你要来这边,我的确报不了官,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哦?你这是服软了?姓许的,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要是不来,现在这房子,这地早就划归到我名下了!我翻过族谱了,我可是这老家伙唯一在世的亲戚。”
张炎眯着眼,露出黄牙怪笑着,压低声说道:
“现在,求饶也晚了,以后我白天来闹,晚上,指不定你走在路上就意外死掉了,没有证据,谁知道谁做的,嘿嘿嘿……”
许折回过头,对四名学生轻声道:“自习。”
然后走出去,抬头望了一下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大日温暖。
“你说的很对,其实我还听说过一种处理尸首的方法,用一种火一烧,一个死人就什么也不剩了。”
张炎鄙夷地说:“想不到你个穷酸书生也知道这种火,我告诉你,这种仙法叫磷火术,不到结丹不可能修炼出来的。”
他又说:“你个教书的,知道什么叫结丹吗?”
许折:“不知道,不过你要是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你今天没来过。”
“真是笑死我了,”张炎似乎觉得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一声后,跑到身后那一群凶恶大汉中,点头哈腰,“哥哥们,别急,赌钱桌子一会就到,今后咋们就露天赌钱,声音尽管大些……”
其中一刀疤脸大怒:“什么东西!爷爷今天来这里是来打人的,不是来赌钱的,收钱办事,你就说要打谁,是不是就那个穿厚长衫的书生?”
“打一顿,我们就走人了,谁陪你折腾。”
此刀疤脸盯着许折做出一个伸手抹脖子的动作,而后伸出大舌头不知在干什么。
“哎,大哥别冲动……”
张炎额头出了些汗,他只是找几个人来壮壮声势,并不敢在大白天就明目张胆群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那刀疤脸却是不耐烦,扭几下脖子,直接提着木棍就朝许折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