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风骨:第一卷 不破不立 第018章 上达天听
不经宦官或女官传话,胆敢在慈宁宫这样呼喊的,不怕惊吓到李太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除了大公公冯保,还能有谁?
“大伴来了。”
大伴本是万历皇帝朱翊钧对冯保的称呼。
却因朱翊镠与他这位皇兄关系亲密无间,所以朱翊镠也喜欢学他哥哥,称呼冯保为“大伴”。
但是,尽管同呼“大伴”,差别还是很大的。
第一,冯保没有照顾过朱翊镠,所以朱翊镠叫“大伴”与朱翊钧叫“大伴”,里头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第二,朱翊镠称呼冯保“大伴”的次数远没有他哥哥多。他哥哥只是偶尔在大臣面前称“冯公公”,而朱翊镠通常只在他母亲面前这样称呼,其他时候一般都叫“冯公公”。
“大伴”是一种更为亲密的叫法。
冯保色急匆匆地进来了。
李太后连忙问:“冯公公,出了何事?”
冯保行了个礼,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张先生家出事了!”
一说“张先生”,李太后瞬时紧张起来。
“张先生”是这一家子对张居正特有的称呼,包括皇帝朱翊钧、潞王朱翊镠、陈太后和李太后自己。
当然,还包括这家子的大管家冯保。
李太后亮眸一闪,睫毛向上一扬:“张先生家出了何事?”
此时的李太后,年龄已经三十好几了,但身居宫中保养得好,皮肤又白,看起来竟与十几岁的少女无甚差别。
宫中的人是看得多了,加上李太后的威势,所以感觉不出来。
若她与大儿子朱翊钧同堂,第一次有缘觐见她们的大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感慨这果真是一对儿母子吗?
看起来倒像是姐弟啊。
更为搞笑的是,有一次冯保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微服出宫,去广济寺前逛花市,也想凑凑民间的热闹,花市上竟有一个老板,将李太后错认为是朱翊钧的老婆,让他们顿时无比的尴尬……
的确,李太后漂亮,又显得年轻。
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选进裕王府当宫女,也就是穆宗皇帝朱载垕未登基前的府邸。
更不会被朱载垕看中、临幸,诞下朱翊钧。
嗯,李太后是个肚子很争气的女人,就像她的人品一样。
冯保谨慎地答道:“前些阵子,老奴不是向太后娘娘提及过,张府六公子张静修脑子烧糊涂了,尽干些败坏门风的事吗?张先生回府后大发雷霆,气得要与六公子断绝父子关系。却没想到六公子乐见其成似的说好,结果被拉到张家列祖列宗面前,哎——”
冯保深深叹了口气,一脸的怅然。
“真的断了吗?”李太后的紧张,比起冯保,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说,是。”冯保微微颔首,接着又感慨地道,“这张静修太不着调了。据老奴的了解,张先生最疼爱的就是这六公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坏事做了,认个错呗……”
听到“做坏事认个错”这话,一直旁听的朱翊镠太有同感了,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心想,对,做了坏事,就得认错,像本王一样伏低就小,否则就要接受惩罚。即便没做错时,在娘亲面前也得时刻保持认错的姿态。
这可是做儿子的套路啊!
看来首辅家的六公子确实脑子进水了,嘿嘿,没有本王聪明。
“可是,这张静修非但不认错,被拉到张家列祖列宗面前,出来后还吹着口哨,这孩子……哎,脑子是真的烧坏了呀!搞得整个张府的人都不敢上前阻拦劝说。”
朱翊镠听了,又暗自忖道,这一点,你张静修比本王……好像要牛逼一点哈!没做坏事,本王都不敢在宫中吹口哨。
李太后怅然若失,喃喃地道:“竟有这样的人?”
冯保还怕李太后不信,接着又说:“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张先生南归葬父这三个月,张静修昏厥醒来后,做的全是反常之事,留守张府的下人一个个叫苦连天,卖田地,卖山,卖宅子,卖家具,动不动抄起菜刀还要砍人……”
李太后皱眉,深深叹了口气:“如此不着调,真是闻所未闻,倒是可怜了张先生,接二连三受到沉重打击,眼下他可好?”
“据闻,张先生跪在列宗列宗面前久久不起,最后被长子张敬修拉到书房去了。张先生倒是无碍,只是神情迷惘。”
李太后沉吟片许:“让钧儿下旨,放张先生十天假吧,让他在家好好休息。张先生开辟万历新政,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虽然朝廷一刻都离不开他,可身子要紧。哎,这张静修……变得如此荒唐,恐怕也与张先生的过度溺爱有些关系吧?”
说到这儿,李太后从绣榻上站了起来,在暖阁中踱了两步,脸上挂满了忧愁:“那张静修到底是被赶出府的,还是自愿离开的?为什么还吹着口哨?”
“依老奴之见,张先生家风甚严,又在气头上,张静修该是被赶出府的,吹口哨只是因为他脑子进水了,不知事态严重。”
忽然,李太后瞥了一眼朱翊镠,似乎感觉到哪儿不对劲:“可既然张静修脑子进水了,就是说有病呗?张先生何以与病人计较?况且还是他的儿子?”
之所以这么想这么问,是因为李太后联想到自己儿子都没病,还不是一样动不动让自己生气?
可本宫也没说要赶他走不认他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本宫溺爱儿子,张先生同样溺爱儿子。儿子惹本宫生气,本宫只会骂他、抽他、罚他下跪、不许他吃饭,但绝不会断绝母子关系!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咧!
开玩笑,血浓于水,哪舍得?
那以此推之,张先生也应该不会啊!
冯保答道:“实在是因为张静修太胡闹,太让人生气,依老奴看,只要张静修稍微有点忏悔之心,张先生绝不会赶走他的。张先生应该只是一时的气话,没想到张静修脑子进水却当真了,最后竟还蹦蹦跳跳吹着口哨离开张府……”
朱翊镠听了,轻轻地“扑哧”一声,险些没笑出声来,忍不住幸灾乐祸,心里鄙夷地道:“这家伙真是脑子进水了!”
不料在这时,却见母亲的目光如剑一般射来。
朱翊镠错愕不已地抬眸,与母亲的目光交错对接,见母亲本该慈爱泛滥的目光里竟多了几分戾气!
是啊!娘亲身边几个亲近的人似乎都知道,只要谈及这位首辅“张先生”,她总是显得那么在意,绝不允许旁人有丝毫的不敬,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