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笃，我们这样做有用吗？”送走自己的小姐妹们，何苗关切问道。

    “应该有用，我打电话回去问下。”陈笃两人回到那间邮局，往厂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陈大康，第一百货的负责人果然在几分钟前给厂里打了电话，不过听说要先款后货后，说了句再考虑考虑就挂了电话。

    陈大康在电话里用商量的口吻说：“小笃，要不还是压一批货吧，现在所有厂都这么做的。”

    陈笃和声劝道：“爸，再等等好吗，等今晚的广告出来后再说。”

    这个年代，大多数工厂和企业都接受压货，也就是说客户下一批进货时再支付上一批货款，这其实是变相利用供应商的资金。

    对销售商来说是供应商的工厂，也同样会对自己的原材料供应商采取这种模式。

    整个生产销售链条上，就这样一层层压货压款，一旦其中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那么这条供应链上所有企业都会有大麻烦。

    而且更奇特的是，很多时候，这条供应链会形成一个闭环，也就是说你往上的N级债主，可能还是欠你钱的人。

    这样就形成了所谓的三角债，这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大问题。

    这种环状债务结构极大地影响了生产资料的有效配给和生产要素的有效流通，使得最高管理层无从了解真实的国民经济状况，也就没办法有效制定相应的经济政策。

    铁腕朱老总上台后，针对经济领域首先开刀问斩的有两大顽症：一是肆虐乡镇农村地区的基金会、合金会等灰色金融机构；二就是中国大部分地区广泛存在的企业三角债问题。

    因此陈笃在一开始就坚持先款后货这项基本财务制度，自家工厂做得是属于快消品的日化用品，只要产品过硬销售良好，完全可以做到资金及时周转。

    两人回到厂里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厂房门口停了辆丰田皮卡，车窗前面贴着镇政府的标志。

    进入车间，陈笃转了一圈，除了陈小牧，机电工和技术员加上王国华，全都留下来加班加点做包装，何苗看见男人不在，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了。

    两人走到隔壁临时搭建的简易厨房门口，于金凤正带着陈可黛坐在小板凳上洗菜，何苗连忙上去，“二婶，我来帮您。”

    于金凤搬了个板凳给何苗，深深看了眼陈笃：“你们回来了啊，小笃，你去办公室吧，你爸在那边，这里留给我们女人就行。”

    办公室里烟雾腾腾，陈大康正夹着烟头坐在电话机前发呆，陈笃过去推开窗户，让还带着些燥热的风进来带走烟雾。

    “吃过饭我借了革文的公务车，你国华叔开着跑了八个乡镇的供销社，老包装全部拿回来了，新包装也留了样品，剩下八个明天跑。”

    陈大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喃喃道，“人家一听新包装的出厂价，连样品都不想要，还是他硬塞才留下来的。”

    陈笃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老包装卖了多少？”

    陈大康把烟头按灭，苦笑道：“差不多七百块吧，没想到要打开市场这么的难，我们的价格还是贵了。”

    “不贵！”陈笃斩钉截铁说，老包装供货价才八毛，简直就是贱卖，这么做完全没有意义。

    “那就等你说的广告吧。”陈大康又掏出一支烟点上，脸氤氲在烟雾中隐晦不清。

    傍晚吃过晚饭后，陈笃并没有急着让工人们开工，把陈大康珍爱的红灯牌收音机拎到厂里，调到临安广播电台，音量调到最大。

    六点半刚过，厂外马路边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忽然叫了起来：“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请注意收听今晚六点五十五分开始的临安人民广播电台......”

    大喇叭连续喊了三遍才关闭，陈笃看向陈大康，陈大康坦然道：“我和革文提了在电台做广告的事，他说会让广播站通知镇里社员群众收听。”

    能影响一个乡镇也好，陈笃点点头，心里给某人记下一笔。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六点五十五分，临安人民广播电台进入例常广告时段，工厂里一片安静，所有人屏息凝神收听这些之前几乎不会太在意的广告。

    “哗啦啦，哗啦啦。”洗澡的水声迅速让人提起神来。

    一秒后，水声稍稍轻了些，一个嗓音很特别的女声欢快地唱起来：“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洗澡就用达康薄荷香皂，皮肤光滑无皱纹，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一开始连续三句“洗刷刷”还是俏皮急进的节奏，后面四句却突兀地迅速转变为舒缓风格，让人似乎看到了一个既调皮又骄傲的小女人在对镜自赏。

    最后是略带暧昧意味的陈述：“达康薄荷香皂，清凉一夏夏，真的只要一下下哦，耶！临安达康日化荣誉出品！”

    “嘟，嘟......滴，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伴随着那段熟悉的开头曲，《新闻联播》这一史上最长连续剧开播了。

    工厂里没人说话，陈笃一个个看过去，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怪异，是震惊？喜欢？还是别扭？

    “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达康薄荷香皂，清凉只要一下下哦，耶！”陈可黛忽然挣脱母亲怀抱，走到人前扭动起小身子来。

    “还是妹妹给力！只要受众印象深刻，广告目的就达到了！”陈笃微笑起来，温柔地看着陈可黛。

    “小黛学得真好！”何苗大声夸赞道，工人们也都乐呵呵笑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敬佩地看向摸着下巴微笑不语的陈笃，小声议论着。

    “到底还是要读书啊，小厂长搞出来的广告就是好听！”

    “也好记，我听一遍就记住了呢！”

    “那我们的香皂应该好卖些了吧？”

    “那是一定的，我听了这广告都想买！”

    “这样不怕没活干了，干活也更有劲了！”

    几个工人情绪渐渐高涨起来。

    “还不错！”陈大康重重拍了下陈笃肩膀，对王国华说：“看来你明天应该不用出去跑了，让他们主动来找我们吧。”

    王国华笑道：“那我们抓紧开工啦！”

    陈大康大声说：“好，今天都算加班，辛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