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埂上村回来时，已经快到下午一点了，陈笃只好去了学校，饿着肚子上了一下午课。

    傍晚放学回到厂里，于金凤好一顿盘问，他只能谎称中午在学校吃过方便面，这才勉强混了过去。

    吃晚饭时，陈大康神秘兮兮地拿了样东西出来给家人看。

    白色圆柱形铝管，上面有细管口。

    于金凤一时看不出，陈笃一眼就明白了，惊喜地问：“爸，宋秉书他们调制出成品了？”

    “是啊，今天上午做出了这管成品。”陈大康笑容满面，“这次还得亏马晓燕了，她之前在五七化工厂时就在牙膏组的。”

    “我去试试！”陈笃抢过牙膏就往卧室跑。

    十分钟后，他回来了，嘴角还留着一丝白沫。

    “其他都没什么问题，感觉和中华牙膏差不多，薄荷口味还需要调整，这里面的味道不醇厚。”

    陈大康关切道：“下午我让几个工人试过了，包括小宋和小马，大家都说不出什么改进意见，你能说得细一点吗？”

    仔细回忆着黑人薄荷牙膏的口味，陈笃努力措辞：“就是味道不够浓郁，有点浮漂，似乎薄荷油渗透得不够全面，这应该和融入方式也就是溶剂有关，您可以和两个技术员说下，让他们再想办法改进下。”

    “好，明天一上班我就和他们说。”

    第二天中午，陈笃回去吃饭时，陈大康又拿了一管牙膏过来。

    “听了你的意见，小马给学校老师打了电话，完全搞明白了，就是薄荷油溶解不完全造成的，听了老师的建议，她改换了国外刚开始流行的新溶剂，现在你再试试。”

    陈笃再次跑回卧室，几分钟，他兴冲冲回来。

    “这次的感觉很不错，应该就是这个味！”

    于金凤好奇问道：“小笃，你又没有用过薄荷牙膏，怎么知道就是这个味的？”

    陈大康瞥了妻子一眼：“小笃去外地两次了，你怎么知道他没用过？”

    “妈，爸说得对。”陈笃笑着点头，“爸，厂里也可以使用新溶剂生产薄荷香皂，这算得上是一个技术进步了。”

    “新溶剂效果非常好，就是价格高了些，小马他们核算过，每块香皂会增加三分钱成本。”

    “三分不算高，质量好才最重要。”于金凤瞪了他一眼，终于扳回一局，“你忘了之前小笃是怎么说的了？我们不进步，就等着被人抢生意吧！”

    “好好，说不过你，下一批我们就换新配方，反正生产线梳理好了，其他成本有所降低，生产新产品的话，应该还比原来的六毛五低呢。”陈大康笑着点头。

    父母之间小小的言语机锋令陈笃暗自好笑，说：“爸，让他们整理出配方和工艺表，您尽快去申请产品合格证，薄荷香皂也顺带着一起申请了。”

    达康日化是在原来的集体肥皂厂基础上建成的，由于当时情况紧急，薄荷香皂便使用了旧厂的肥皂合格证，算是是打了个小小的擦边球。

    而牙膏作为一个全新的产品，就必须申请产品合格证了，否则一旦被工商局查到，那就是假冒伪劣产品，罚款封门都有可能。

    陈大康呵呵笑道：“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吃了饭就和小宋上临安去，早点办下来，早点上马生产。”

    达康日化眼见着又要多个赚钱的新产品，一家人别提多开心了。

    然而傍晚陈笃回到厂里时，气氛却截然不同。

    陈大康阴沉着脸，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抽着闷烟，见他进来，叹了口气道：“这下出大问题了......”

    他说得没错，的确出大问题了！

    此时发放产品合格证的是技术监督局，这是一个由国务院直领的垂直机构，两年前由标准局、计量局和经委质量局合并而成，在各个省市县都设有分支机构。

    下午陈大康兴冲冲去临安技术监督局办理产品合格证，对方经手人员一看配方表，当即驳回了薄荷牙膏合格证的申请，顺带着连薄荷香皂也一起被驳回了。

    作为产品质量标准的主管单位，对方还警告陈大康，必须在三日内停止没有产品合格证的香皂销售，否则他们将会同工商局一起下来进行查处。

    至于驳回的理由，对方轻飘飘来了句“新溶剂还未在国内有过大规模使用，安全性有待长时间检验才能做出定论”。

    “对质量要求很严格的国外用了快两年了都没问题，国内怎么可能出问题？他们这是官僚主义！”父子两个愤愤骂道。

    骂也不能解决问题，眼看着薄荷香皂都被牵连了，还是得想办法解决啊，两人陷入了无声的沉思中。

    陈笃很快想到一招：“爸，您马上去找下宁叔叔，看看他能不能想办法疏通一下，事关前屿镇财税，他这个主管镇长应该承担起责任来。”

    “对啊，我怎么老是忘了找领导啊。”陈大康自嘲道，起身就往外走。

    一个小时后，早过了吃晚饭时间，陈大康才悻悻回来，陈笃一见他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

    宁革文不是没有背景的人，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很快打听到事情根结。

    果然不是所谓新溶剂问题！

    技术监督局办事人员接到了单位内主要领导的暗示，这才驳回了达康的申请，而且，即使这次陈大康不去申请，对方也即将展开针对薄荷香皂产品合格证的清查行动了。

    问题应该还是出在镇里某个主要领导身上，县技术监督局主要领导是此人的老战友。

    虽然无法得知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就达康一事进行过沟通，可既然存在这层关系，明白人就能够大致推断出来那些暗室内发生的事情了。

    留置审查，掐断贷款，驳回合格证申请，这可以说是几次三番了。

    陈笃莫名其妙，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爸，您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他啊？”

    “当时校办厂里还有一万多盈利，我死挺着不再让许国平提走，可能背后是他吧。”

    陈大康声音低沉，一脸苦涩与愤懑。

    “后来我们一家拼死拼活，度过了之前的这道难关，在镇里引起了很大反响，或许他觉得自己威望受损，从此更加忌恨吧。”

    “我去年买了个表！”陈笃心中狂怒，看来自己必须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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