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睿帝与太后说了些什么，无人知道。

    只是在他离开永泰宫后，太后当即称病，免了一切请安，拒不见人。

    太后宫里的宫人们随后以伺候不力为名，被尽数锁拿，换了新人，就连当年跟着太后进宫的几个老嬷嬷也不知去向。

    也有老儒想要教教天睿帝何为孝道的。但在前朝一位老状元在朝上被当众夺了官帽，由御卫拖了出去后，众人这才明白，这位执掌帝国二十余年的天子，并不像他平日展现的那样温和。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这位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新君，二十余年朝政，早已将他磨练合格，平日里不过是收起来威仪罢了。

    天下风云将起啊。

    敏锐的朝臣们都从天睿帝一反常态的强硬中，嗅出了风波的味道。

    接下来的半月里，天睿帝亲下了数道圣旨：

    其一，封皇妹泰康公主为长公主，加封户两千，驸马厉少卿为镇南将军，镇守南疆，携公主即刻启程赴任；

    其二，原镇南将军，调任镇西将军，即刻去往西部边陲，南部军事由副手暂管，待新任镇南将军到任后，即刻交接；

    其三，原镇西将军，调任镇北将军，即刻去往北部边陲，西部军事亦由副手暂管，等待新任将军抵达；

    其四，原镇北将军，封奉天将军，着将军务交付继任者后，与副手一同携家眷即刻返京，其麾下大部分将领亦被调动或革职；

    其五，封皇弟安王为钦差并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官员三位，前往益华郡查办郡守公孙暮贪污河款，致使天河决堤一案，御卫副统领荧惑、岁星统二十名御卫贴身护卫，另有军士五千护送；

    其六，令崇野郡驻军半月内剿灭分野山距虎岗匪贼；

    其七，令楚江水师半月内剿灭楚江上一应水匪；

    其八，京郊驻军扩充至十万人，令原御卫统领厉宏元为将，护卫京畿重地；

    其九，御卫扩充至一万人，原御卫副统领太白升任御卫统领七曜，统领御卫护卫宫城；

    其十，太后凤体欠安，病中思念长子，着令昌宁郡王返京侍疾。

    这十道旨意一下，京城之中仿佛被某种凝重的气氛笼罩，路上行人都少了，纨绔蟊贼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消息灵通的武林人士也纷纷离京。

    而朝堂之上一时间反而沉寂下来，没有一丝风浪，平静得令人害怕。

    当然这一切，与薛子斐并无太大关联，那时候他已经与宫玉桐重聚，离京闯荡了。

    十四日前，也就是天睿帝见过太后的第二日，亦是薛子斐在宫中的最后一日，天睿帝终于再次召见了薛子斐。

    薛子斐在御书房门口等了不多会儿，就见钱德忠开门送了几位头发花白，面色灰暗的老臣出来。

    “薛义士，请随奴婢进去吧。”钱德忠送几位老臣离开后，便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样子的薛子斐说道。

    “多谢钱总管。”薛子斐一抱拳，学着七曜的口吻说道，配合着他那江湖味甚重的见礼，倒是有几分滑稽。

    钱德忠领着薛子斐进了御书房，天睿帝和前些天一样，正坐在书桌前的坐塌上，手里还拿着一份奏章，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草民薛子斐，见过皇上。”薛子斐在钱德忠的示意下，不伦不类地单膝跪地，行礼道。

    “起来吧。”天睿帝将奏折扔回御案上，随口说道。

    薛子斐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急得钱德忠在旁边直给他做口型，让他谢恩。

    “行了，德忠。”天睿帝虽然没有往钱德忠的方向看，却仿佛知道他在提点薛子斐一般，淡淡地说道，“是朕免了他的规矩的，你就别跟这儿急了。”

    钱德忠见天睿帝这么说了，又安静得垂头站着呢，仿佛木头人儿似的。

    “听说你这一路过来，经历了不少艰险？”天睿帝问道

    “也算不上吧，楚江那次是挺悬的，不过那时候刘秀才还跟玄武卫的大人们在一块儿。黑蛟帮的人见无法同时对付我们，就没怎么阻拦，由着我带着被卷入的百姓走了。”薛子斐老实地说道。

    “后来刘昌敏又是怎么和你走到一起的？”

    “玄武卫的厉大人拼死杀了出来，带着刘昌敏寻到了还未走远的我们。”

    “厉无咎？我听宏元回禀说，他后来伤重不治，没能撑过来。”天睿帝淡淡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薛子斐却仿佛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其他信息。

    “请皇上恕罪。”薛子斐忽然一咬牙，认认真真跪了下去，双膝叩得一声撞在地面上。

    “这话又从何说起？”天睿帝微微向后靠了靠，坐得更加随性了。

    “草民请问皇上，草民护送刘秀才入京可算有功？”

    “嗯，功不可没。”

    “即是如此，草民想求一个恩典。”薛子斐鼓起胆子直言道。

    “哦？这般挟功求报的，朕还未遇见过，不妨说来听听。”天睿帝似乎心情好了不少，闻言也没发怒，反而饶有兴致得容薛子斐继续说下去，倒是一旁的钱德忠着实为薛子斐捏了一把冷汗。

    “草民想请皇上将厉大人的名字从玄武卫中除去。”薛子斐迅速说道，生怕天睿帝或是钱德忠打断了他的话，“厉无咎厉大人在楚江一战后，失了一臂，伤势严重，尤其是内伤与内功心法带来的隐患纠结在一起，若不及时救治，不出数年便会身亡。恰逢鸿音阁宫三姑娘，医术出众，为他疗伤，但若想无碍性命还得精心治疗调养数年之久。草民想请皇上还厉大人一个自由身。”

    “这是厉无咎自己的意思？”天睿帝也没生气，反而继续问道。

    “不，是草民自作主张。”薛子斐答道，“厉大人本已与草民、宫三姑娘一同护送刘秀才进京，是草民在入宫前趁其不备，点了他的睡穴，让宫三姑娘把人带出了京城。”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天睿帝直直看向薛子斐，天子威仪乍现。

    “草民相信皇上不会怪罪此事。”面对九五之尊忽如其来的质问，薛子斐却忽然从容下来，抬头直视天睿帝，镇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