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动作多少会有些暧昧，尤其还是两个大男人。

    周远还是第一次尝试帮人解决这样的问题，因此许多东西都只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做。

    比如现在，他要试着说服高有良，让他不对自己隐瞒有关于那个小女孩的任何情况。

    说服别人这种麻烦的事情，他很少做，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去做，正如他本人所说，他从不擅长聊天。

    直觉告诉他，高有良被女孩缠上的原因，他自己很有可能知道，或许两人——说错了，一人一鬼——之间拥有着什么牵扯。

    至于那个小女孩，周远刚才确实没有说谎，连碰都碰不到的东西，更遑论什么驱散了。

    而且小女孩的鬼魂暂且不提，周远感觉高有良本身就有问题，听高医生的讲述，他好像在遭遇到鬼魂之后，从未主动向家人提起过这件事，直到巨大的压力将他逼得精神失常，家人才终于知道他出了问题，至于事情的原因，甚至还是高医生找到儿子的女朋友才了解到一些。

    深爱着儿子的父母，拒绝与父母交谈的儿子，以及暗中窥伺的眼睛……

    周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感觉问题有些棘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

    果不其然，见识到周远的异常后，高有良向后靠了一点，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嘛……”

    对于这个问题，周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自己现在的定位着实有些模糊，“非要说的话，我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人。”

    “高中生？”

    “不不不。”

    周远摇摇头，有些苦恼。

    他思忖半天，方才说道：

    “高考完成后，我大概就已经不能称为高中生了，然而我也还没有被任何大学录取，既不是高中生，也不是大学生，没有工作，却还不能称为啃老族。，现在我正好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如果要在社会上给我找个准确一点定位，姑且只有无业游民更适合了。”

    十八岁的无业游民。

    周远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模样有些狼狈。

    这番话他倒不是胡扯，眼前的境地确实很尴尬。

    意外被车撞死，去到地狱，本以为一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没想到被一个黑发小萝莉带回了人间，成为她的附身之物，之后身体差点被人分解当做花肥，九死一生之后，不知为何，他回到了十七天前，而那个带他回到人间的小萝莉却不知去向。

    没有人可以询问，没有人可以倾诉。

    他没有死，也没有活着，白天与夜晚，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一无所有这个词用来形容此时的他，倒是再贴切不过。

    这样的经历说给谁听都会被当做天方夜谭，即便是当做小说情节，其中原由也是晦涩难懂，大概不会受读者待见，所以这种故事，不提也罢。

    高有良明显不会相信周远的说辞，正常人不会没有心跳与体温，除非死去的人。

    “谈起我自己，倒是有许多可以说的，但是这对解决你的问题丝毫没有帮助，你既然知晓了我的秘密，那么作为交换，将你内心压抑的事情讲给我听如何？”

    高有良露出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不再那么防备自己，周远心里轻松了一些：“先问第一个问题，你见到那双眼睛，大概是多久之前？”

    高有良沉思了一会儿：“可能……四个月前。”

    “到底是多久？”

    高有良确信地说：“今年二月份的时候，那时候刚过完年。”

    “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时候……”高有良努力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没有怪事发生，我就是普普通通的待在家里，平时也很少出门，就算是出门，也是去商场玩一玩，看看电影，没有去过什么可疑的地方。”

    “和谁一起看的电影？”

    “这也要问？”高有良不太愿意回答。

    “难道是不能说的人？”周远反问道。

    “那倒不是。”高有良悻悻地说：“是和婉容。”

    “婉容是谁？”

    “她是我女朋友。”高有良神情有些失落。

    周远想起高医生提到过，苏院长好像并不满意这个女生，甚至让高有良必须和她分手。他不再提这件这个话题，继续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从你看到那双眼睛之后讲起。”

    “之后……”可能是药物的原因，高有良精神一直有些恍惚，每回答一个问题都要想上一段时间，这次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始说道：

    “那段时间因为婉容的事情，我和母亲关系很差，晚上也经常故意迟一些回家，想让母亲着急，那天晚上也是一样……”

    周远静静地听他讲述几个月来痛苦的经历，虽然因为视角的关系，他和高医生讲述的稍有不同，但大致经过是一样的。

    深夜回家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开始察觉到来时身边隐秘的视线，终于在某一天，看到了躲藏在暗处的眼睛，前去查看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也曾经怀疑过是自己精神上出了问题，看到了幻觉，但是拿道暗处的视线却从始至终没有远离过他。

    在经历了一个月的心理折磨后，年轻人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他开始疑神疑鬼，躲在封闭的空间内试图隔离那道视线，但总是失败。

    他开始变得暴躁，易怒，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终于发展出了大问题。

    他确实疯了。

    然而那双眼睛却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仿佛梦魇缠身，年轻人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受到监视，那双眼睛的主人就躲藏在某个东西的后面，并且距离他越来越近。

    他把屋内一切能够藏身的地方都清理出来，偌大的房间里，仅有四面墙壁，然而还是没办法逃过监视。

    最终，她躲到了年轻人的脑子里。

    事情讲完，高有良已经喘着粗气，他抱着头，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身上流出，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再次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周远依旧理不出什么头绪。

    他早已经知道了眼睛的主人是谁，但是最关键的几个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小女孩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她只盯着高有良？高有良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周远总觉得，他讲述起来避重就轻，好像故意忽略了什么。

    只要找出他在故事里隐藏的细节，这件事情或许就能得到解决。

    想了想，周远决定从其他方面入手，即便不能驱散掉小女孩，至少也要让高有良恢复正常生活——高医生找自己帮忙的最终目的也是如此。

    从始至终，鬼魂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问题，就像周远之前所说，实际上能够受其影响的也就只有高有良一人，高医生夫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高有良的异常状态才会想要解决麻烦，所以只要高有良觉得这不是什么麻烦就足够了。

    不过这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难，首先，高有良根本忽略不了那道视线。

    但是，将他折磨到这种境地的，真的就只是一道触碰不到的视线吗？

    诚然，无时无刻被监视的感觉确实很难受，但是高有良原本可是一个正常人，如果他第一次回家时，父母能够察觉他的异样，及时理解并给予帮助开导，周远估计怎么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痛苦无法与人分享，才导致在心中腐烂发霉，最终引起癌变。

    在脑海中酝酿半天，周远才终于想到一个突破点：“我有一个问题比较好奇。”

    高有良放开了捂着头的双手，满身的疲惫：“能说的我都说了。”

    “不是咱们刚才讲的那些问题。”

    周远说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女朋友。”

    “你什么意思？”高有良忽然露出警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