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时，本多玛肯定会高声谴责卡斯特的行为，甚至将其定义为叛逆者，将他活活烧死。

    可，现在不行。

    因为本多玛发现，即便是他自己，意志也已经不够坚定了。

    “不如，你们自己聊聊吧。”诺诺卡说着，拉着凌珑的手去了往外面。

    本多玛盯着凌珑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一声。

    “她本应是我们的女神。”本多玛说。

    “她是这里城主的妻子，她们俩都是。”卡斯特说。

    “什么？人竟然娶了女神做妻子……”本多玛本能想要高呼亵渎，可那仅仅只是本能他的理智告诉他，请不要这样做，因为人家不是女神。

    “你来这里多久了？”本多玛对卡斯特问道。

    “没几天。”卡斯特说道，“不过，也足够让我了解这个城市，这个东方世界。”

    “卡斯特，你告诉我，这里，究竟是怎样的？”本多玛问道。

    卡斯特长出一口气，说道：“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和我们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这里的人们每天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他们不必为任何事情向任何人或者神祈祷，因为他们信仰的都是他们自己。他们相信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来获得更加完美的生活，而这，也正是他们的城主，高黎教导他们的事。”

    本多玛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高黎竟然不让这里的市民崇拜他？遵从他，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

    卡斯特说道：“自从我来到在这里之后，我就一直在城里转来转去，我问了很多对我还算友善的人。他们告诉我，高黎以一种无私的方式带给他们幸福，并且将大部分好处都安在了他们的皇帝身上。可这里的市民都知道，那是只有高黎才能做到的事，而并非是皇帝。事实上，高黎几乎很少管理这座城市的事，他所做的，仅仅只是提供一些便利。你看，那些公交车，造价极为高昂，可以轻松将城中不同区域的人们运到各种地方去，正因为有了公交车的出现，城中的商业区才真正变得繁华起来，这条小吃街也在短时间内成为城里人最多地方。”

    “高王爷说，他这是将管理型王府转化为服务型王府，通过营造更好的营商环境，刺激财富流通，这样他就会有更多的税收。”

    本多玛看着卡斯特的样子，道：“你看看你，如果不是我认识你，我还以为你是这燕南城的居民呢！”

    卡斯特说：“其实，我打算在这里定居了。”

    “什么？”本多玛都愣了。

    “这两天，我和高王爷仔细聊了一下，我发现我认同他的理念。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天神皇帝，要创造我们的幸福，只能依靠我们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变化，与其信仰那虚无缥缈的神，还不如相信我们自己的双手。”

    “你……我的孩子，你被高黎洗脑了啊！”本多玛说道。

    “亦或者说，是我们之前都被大主教的那套说辞洗脑了。他说我们是神之子，只有我们才是自由的。可除了大主教，谁都无法与神交流，神究竟说了什么，我们根本没人知道。大主教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但是主教能够证明神存在的证据，在这里都有，他们甚至还有一位现世的女神！难道您还不明白吗？本多玛主教，是大主教骗了我们！”

    本多玛的心理咯噔一下，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终归还是被卡奥斯特说了出来。

    “孩子，你怎么……”本多玛张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说，他知道卡斯特既然能亲自站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必然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像他们说的那样野蛮，愚昧，而是充满生机活力，甚至远在我们之上！您看看吧，那些我们当做奢侈品的东西，正在他们这里人人都有，家家都有。而那些我们当做神迹的东西，在这里随随便便就能见到。而那些我们当做神罚的东西，甚至抗不过一炮！本多玛主教，您是我最敬爱的主教，您与他们不同。您有勇气，您同时也拥有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其实您心里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是吗？”

    卡斯特看着本多玛，眼神之中满是期盼。

    本多玛看着卡斯特，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我懂，我都懂。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的时候，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由头，一个借口。什么是信仰？所谓信仰，就是无论对错，我们都必须继续下去，否则，当信仰崩溃，我们的世界就完了。”

    卡斯特说道：“那是建立在谎言上的世界！”

    本多玛笑道：“孩子，你还太年轻，这整个世界，哪里不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呢？你看到的眼前的一切，又有几分是真实的呢？来，孩子，你过来。”

    本多玛对卡斯特招招手，看着卡斯特来到近前，双手搭在卡斯特的肩膀上，说道：“世间万物，没有那么多的非错即对，明白了这一点，你也就长大了。”

    卡斯特点点头，道：“本多玛主教，难道，我们一定要战争吗？”

    本多玛道：“是的，我们需要这场战争。我的孩子，你准备好，为这场战争而奉献出子自己的生命了吗？”

    卡斯特一愣：“什么？”

    本多玛突然双手死死掐住卡斯特的脖子，面色逐渐狰狞，道：“这个东方世界也许更好，也许更加文明。可那不是我们的世界，只有臣服于我们的世界，才是真正完美的世界！你还太年轻，你不懂，这从来就无关信仰，神也好，天人也好，他们只不过是实现我们目的阶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和‘他们’，只有把所有的‘他们’都变成‘我们’，那才是真正的完美世界！而你，将会成为这一切的导火索！你的尸体将会激发所有战士的斗志！你宁死不屈的精神将会成为所有孩子的楷模！”

    卡斯特拼命挣扎，周围的鹰妖战士们面露不忍，却也不敢去阻止。

    “安心睡下吧我的孩子，我们将会在这里发现你被蹂躏的尸体，愤怒之中的我们将会带着你的尸体冲出这座城，我们将会在混乱之中返回，也许我们会死一些人，可我们同时带回去的，还有无尽的愤怒！所以，孩子，睡吧！谁吧！”

    然而，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卡斯特不断挣扎，可任凭本多玛怎么用力，卡斯特就仅仅只是挣扎，而且表情似乎越来越古怪。

    最终，卡斯特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诶呀呀，这真有意思。”

    说完，那个卡斯特震开本多玛的双手，身体犹如一道阴影滑过，出现在餐馆门口。此时本多玛才看到，那人哪里是什么卡斯特，竟然是一个身穿着套裙高跟鞋的女孩子，她身上的衣服与诺诺卡相似，颜色却完全不同。

    而在门口，另外一人走过来，满脸惊愕地望着本多玛：“本多玛主教，你竟然，要杀我？”

    正是卡斯特！

    原来，刚刚那个卡斯特是一个小秘书伪装的，不过她能伪装外形，却不会说鹰文，所以小秘书将一个手机甲虫放在身边，由卡斯特在外面说话。得益于手机甲虫高保真的声音效果，没人能够听出区别来。

    本多玛修为一般，想要掐死卡斯特很容易，可想要掐死一个小秘书，那简直是在做梦。

    此时，最可怜的就是本多玛。

    身为一名主教，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可他从未直接动手杀过人。手上从未沾血的人，想要杀人，这需要极大的勇气。更何况，这还是在敌城之中。

    然而，当他把话说尽，把事做绝之后，却发现自己要杀的人竟然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这心中何种滋味，自不必多说。

    “本多玛主教，您曾经是我最喜爱的主教，我把您当作父亲一样敬仰。因此，我将我所有想说的话都说给你听。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的决心。可是，您竟然要杀我？您听到了您刚刚说的话吗？原来这一切，都无关信仰？原来，这竟然只是你们教会想要吞并东方大陆的阴谋？你们以神作为幌子，实现你们自己的野心，却将我们这些普通的战士们送上可怕的战场？你可知道，这里的城主，那位高黎高王爷，他有多么可怕？你可知道，你们在外面列队的巨大平原，那高王爷一击炸出来的！”

    卡斯特激动地头上的羽毛全部都炸起来，他高声怒吼着，

    “你胡说！你这个叛逆者！神会惩罚你！”本多玛吼道。

    “你根本就不信神！”卡斯特吼道。

    “根本就没有神！”本多玛也吼道。

    刹那之间，两人都安静了。

    不止是两人，来保护本多玛的鹰妖战士们此时也不知道要如何才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极大偏离他们的认知，他们所信仰的神，就这样不存在了，那他们来这里的意义何在？

    此时，诺诺卡的从门外走来，笑着说道：“看来诸位的交流并不是很顺畅啊，不过我们双方时间也不如何充裕。本多玛主教，请你们回去准备一下，虽然这是一场毫无意义而且无聊的战争，不过我想我们差不多，可以开战了。”8)